顾渊话音刚落,老方丈已捻着佛珠走上前,白须上还沾着未散的佛光,眼底漾着通透的笑,佛音里裹着几分烟火气的洒脱:“阿弥陀佛,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呀!老衲修佛亿万年,早不拘泥于清规戒律,若有天元宗的桃花佳酿,倒也想尝上一尝,沾沾这人间的鲜活气。”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即失笑——谁能想到这位渡化邪祟、融金身筑大陆的老方丈,竟也有这般通透豁达的一面。
顾渊挑了挑眉,星辰纹神袍下的肩线微微松弛,语气里的调侃更甚:“倒是吾小觑了明心,既如此,回天元宗后便开那坛百年份的,让你这老和尚也醉上一回。”
笑声未落,顾依然怀里的念念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小眉头皱得像拧成的绳,布娃娃从她无力的指尖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响。
顾依然心头一紧,指尖探向念念的鼻息——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连眉心间那点淡金的善念光都在缓缓黯淡,像快燃尽的灯芯。
“阿爹!”顾依然慌得声音发颤,伸手去抱念念,却被顾渊按住手腕。
鎏金神力顺着他的指尖探入念念体内,不过瞬息,顾渊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周身的闲适瞬间褪去,星辰纹神袍无风自动,连周围的桃瓣都停止了飘落,凝在半空。
“她的神魂……”顾依然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是不是出问题了?”
顾渊没立刻回答,只是俯身,指尖轻轻拂过念念苍白的小脸,动作里带着罕见的凝重。
片刻后,他缓缓起身,掌心凝出一枚通体莹白的玉珏,玉纹里淌着极纯的神族护魂之力,像裹了层碎星的暖:“她本是灵瑶剖魂凝成的善念,先天便不完整。之前碎魂化屑,找回的不过是三成残魂,后来又强行融合灵瑶尸身,神魂早已不堪重负,如今连维持肉身基本机能都难。”
话音落,他指尖一弹,玉珏化作一道流光,稳稳嵌入念念眉心。淡金的光从玉珏里漫开,顺着念念的经脉缓缓流转,她原本微弱的呼吸渐渐平稳,眉心间的善念光也重新亮了些,只是那光依旧单薄,像沾了露水的萤火虫。
“一个时辰后她会醒来,”顾渊的声音沉得像陨神涧底的冰,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但这护魂玉只能勉强吊住她的魂,每天最多维持五个时辰的清醒。而且越往后,神魂耗损越甚,清醒的日子会逐渐缩短,直到最后……再也醒不过来。”
顾依然僵在原地,指尖死死攥着念念滑落的布娃娃,绒絮被她捏得发皱,眼泪砸在娃娃的桃花裙摆上,晕开深色的印。
她想起在殒星镇初遇念念时,小丫头攥着布娃娃躲在包子铺后,怯生生地递来半块糖糕;想起在地宫时,念念用小小的身子挡在她身前,喊着“不许伤依然姐姐”;想起刚才重逢时,小丫头还闹着要吃星耀哥烤的兔肉……这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心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那……那找她散落的残魂呢?”李星云抱着念念,玄色衣袍轻轻裹着小身体,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期待,“我们可以游历大陆,一点点找,总能把她的魂补全的,对不对?”
顾渊抬眼看向他,眼底没有半分安抚的暖意,只有对晚辈的沉肃审视:“你们尽可以去试。但她的残魂散在凡界各处,有的融了桃林的雾,有的混了溪流的水,有的甚至可能被魔物吞了去,能不能找到,找到后能不能补齐,连吾都推演不出——吾试过,她的结局,多半是魂归天地。”
最后几个字像重锤砸在众人心上,苏月悦攥着李星耀的手,指节泛白;李烈望着念念沉睡的小脸,老泪在眼眶里打转;老方丈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声“阿弥陀佛”,佛光里的悲悯又浓了几分。
顾渊的目光重新落回李星云身上,周身的战神威压缓缓升起,鎏金纹路在神袍上流转,像蛰伏的星河苏醒:“臭小子,吾且问你,你愿不愿接下一桩担子?”
李星云抱着念念的手紧了紧,眼底的悲痛渐渐被坚定取代,他迎上顾渊的目光,声音掷地有声:“上神请说,只要能护着依然,护着念念,护着身边的人,无论什么担子,我都接。”
“好。”顾渊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郑重,“吾给你千年时间,必须突破神灵合一境。在此之前,了结凡界所有因果——荡魔宗的余孽、无间渊的隐患、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邪祟,都需你一一清除。千年后,你需带着依然、星耀、月悦他们共临神界,继承吾的战神之位。”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冷冽,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唯有做到这些,你才有资格与吾女成婚。若千年内未能达成,或中途折损,你们便好聚好散——吾顾家的女儿,绝不嫁一个护不住她的懦夫。”
李星云的喉结滚了滚,低头看了眼怀里念念安稳的睡颜,又抬眼望向顾依然泛红的眼眶,指尖的力道渐渐收紧,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答应你。千年之内,必破神灵合一境,必清凡界邪祟,必护众人周全!”
顾依然猛地抬头,眼底的泪还没干,却伸手紧紧握住李星云的手,指尖的温度传递着安心:“我陪你。无论千年还是万年,我都陪你一起。”
瑶光走到顾渊身边,淡蓝神辉轻轻裹着他的胳膊,眼底带着几分了然——她自然感应到了顾渊未说出口的深意,这不仅是对李星云的考验,更是为了让他在磨砺中快速成长,有能力撑起往后的风雨。
就在这时,顾渊与瑶光的目光同时微微一凝,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凝重——遥远的荡魔宗禁地方向,一股极淡却带着蚀骨怨毒的气息悄然弥漫,像沉在深海里的墨,顺着风的缝隙钻了出来,带着对灵瑶的偏执执念。
老方丈的佛音也骤然顿了顿,白须轻轻颤动,眼底闪过一丝悲悯,却只是重新垂眸,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声“善哉善哉”,没有多言。
没人注意到,顾渊指尖的鎏金神力微微波动了一下,又迅速敛去——他与瑶光都清楚,那股气息的主人是谁,是当年背刺灵瑶、屠灭她全族,最后被入魔的灵瑶斩杀的爱人,季沧海。
这缕残魂竟未散,还藏在荡魔宗禁地,借着邪祟之力苟活至今,如今感应到灵瑶的气息,怕是要掀起新的风浪。
但他没有说破,也没有出手的打算——这是留给李星云的最终考验,是他成为战神前必须跨过的坎,唯有亲手了结这桩跨越千年的恩怨,才能真正扛起守护的责任,才能配得上顾家女婿的身份,配得上依然的托付。
而荡魔宗禁地深处,阴暗潮湿的血池中央,一具半腐的躯体静静悬浮,胸腔处的血洞还在汩汩冒着黑血,而那原本空洞的眼窝中,一双腥红的眸子骤然睁开,血光映着池底的白骨,带着癫狂的笑意,震得整个禁地都在微微颤抖:“灵瑶……多少年了……我终于感应到你的气息了……哈哈哈……这一次,我看你还拿什么对付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