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惊讶于她的反应,连忙走近去看谢廊无的情况。
他倚靠在那里,并未有半点躲藏,衣衫乱了些,皆是由她随意打的结所致,分明算是狼狈模样,却丝毫不影响周身清冷气度。
见她回来神情才稍舒缓些,示意她过去。
圭玉恍惚一瞬,一时竟要分不清眼前人,终是明白扶璃为何那样反应。
阿容与公子在此处长得太过相似,若非待她相处方式差别有些大,她也难以分清。
只是她不敢确定究竟算不算作巧合,还是说一切皆为长思故意为之,只为迷惑于她。
她蹙眉,努力回想起公子的模样,却始终无果,却更难将他与阿容这张脸区分开来。
她翻过阿容的命簿,几世皆有,命数的确古怪坎坷,却的确是凡人无疑。
难不成真有这么巧……
比之这个,圭玉更愿相信是长思故意设局欺骗于她。
“师父又在走神想些什么?”谢廊无走至她的跟前,冷淡说道。
圭玉回过神,错开他的视线,极快地摇了摇头,“没什么,阿容方才怎么不躲躲?”
“为何要躲?”
谢廊无应声,目光落于她轻颤的眼睫下,话声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圭玉,你究竟因何事而心虚?又将我视作什么?”
“阿容自然就是阿容。”圭玉扫了他一眼,笃定道。
谢廊无并未再接话,也未再问,像是当真听进去了她的话。
圭玉松了口气,只觉得这孩子十分难应付,比之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常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不过纠结片刻,便又听到敲门声响起。
难不成是扶璃去而复返?
她抬眼看去,心中十分惆怅,朝谢廊无眨了眨眼后,十分苦命地往门口那边挪去。
只是拉开门后,见到的却并不是扶璃,而是兰梳。
圭玉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兰梳姐姐?”
“方才……夏嫣姐姐不是说你同她一块走了吗?怎么……”
她快速扫了她一眼,见她发髻垂落,衣衫上沾上不少尘土,隐隐约约还能嗅到些血腥气。
她皱了皱眉,见她始终不说话,上前拉住她,问道,“到底怎么了?”
兰梳站在原地,细细打量着她,忽而咧开嘴笑了笑,语气轻佻讥讽,“未曾想到圭玉你也会有如此关心凡人的时候。”
她的面容扭曲片刻后,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表情,继而又说道,“我还以为你一心扑在公子身上,视旁人时皆双目空空,又怎会有一点真心?”
她的语调拉得很长,目光朝她身后看去,见到谢廊无因她的话而看过来时,又得意地勾了勾唇。
听着她的话,圭玉目光下移,看到她腰间扎着一根断开一半的长箭,鲜血早已淌得干涸,只剩根部还在涌出些新鲜的。
她微微瞠目,手已掐上她的颈脖,将她逼至角落,恶狠狠地喊他,“长思——”
“兰梳”的面色苍白,一双眼往外凸起,死死盯着她,嘴角始终挂起,仍不肯放下,满目挑衅。
圭玉手上用力,她自然感觉到,这具身体早已无了呼吸,恐怕是长思动手后俯身在她身上,借此来找她。
不知为何,她非常生气,胸口愤怒难以疏解,开口便嘲讽道,“看来这些年,你混的并不如何,在自己的幻象中还只能俯身在旁人的身体里才能随意走动。”
她歪了歪头,面前人在她手上脸色已发青,濒死状更明显,她眼中一刺,将她放开了。
长思倒在一旁,讥笑声渐大,看她反应这般大,晃了晃身体,便这样看着她,说道,“没,没想到圭玉大人当真因为这个而生气了。”
“她死的时候,已收拾好行囊,等着人要一同出宫去。”长思从怀中掏出一卷文书,扔在圭玉的面前。
他的目光落于其上,不屑地撇开眼,“死在我的手上的时候,我故意用力却不至于叫她立刻去死,未曾想到她死死捂住嘴,险些将舌头咬断,也不敢发出声音,以防将另一人引来,怕我也将她杀了。”
“圭玉啊圭玉,凡人在我的手上,便是这样无力,就如同当年我在你手上一样。”
“那么你呢?你在公子手上,是不是也曾经历过这些?”
他笑了笑,吐出一口血沫,顶着她发红的眼,语气愈发欢快,“众生皆如此,于他面前卑微到尘土里,他又何曾关心过我们半点?你难道没有半点怨气吗!”
圭玉彻底冷了脸,眼底寒意尽显。
只是刚一朝前走了一步,神色却忽而恍惚波动一瞬。
隐约间,她似乎见着了夏嫣与兰梳两人。
原先的结局是如何呢?
扶璃的确予她们文书,叫她们先一步离开,以免受宫中情形波及。
只是正如她所言,她能做到的也不过只是这些,凡人命数自有定夺。
她们两人碰面后,便一路往宫外而去。
只是连这偌大宫殿都未来得及踏出,便死于埋伏于宫中的乱兵之手。
不过是乱世中众多剑下亡魂中不起眼的两个人罢了,就连圭玉也不见得对她们有多少印象。
只是……
圭玉迷茫一瞬,忽而记起夏嫣总与兰梳同她说起外边的事,说,小圭玉若能做个云游的修士那也很好,能走遍万千山河,起码自由自在。
而像她们这样的出生于高墙之内的凡人,生命较之夏蝉一样短暂而不起眼。
生死皆激不起半点波澜。
平日里能拿出来说的,也不过是若有一天如何如何,若可以的话又怎样怎样。
可怜又可笑。
耳边有人在轻唤她,直至牵上她的手,她才稍稍缓过神。
她有些无力地看向身侧人,莫名有些无精打采的疲倦,摇了摇头,“阿容,我无事。”
长思在一旁,始终观察着二人,趁她出神愣怔时,抓准时机出手。
他此次拼上了能动用的所有力量,若再不成,他将再无手段!
到时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要么被公子困在原先的长命灯中,做个再无意识的初始灵物,要么则被卑鄙凡人炼作器物,受控于他人之手。
无论哪个结果他都不可能接受。
细细密密的丝线沿着圭玉的指尖往上攀爬,将她束缚得无法动弹。
她着急看向身侧人,说道,“阿容,你先行离开,莫要管我!”
谢廊无却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任由那些丝线同样攀爬上他的皮肉上。
圭玉意识恍惚,隐约间有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语气耐心温和,温声引诱。
“圭玉,再等等……”
“很快便要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