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玉狼狈将人拖出水,抬眼看去,泱泱就站在前方沉默看她,手上的血洞鲜血汩汩。
圭玉丢下手边的人,问他,“他们都走了?”
泱泱垂目,脸色苍白,点头应声道,“是,画舫已停岸,他被带走了,圭玉大人。”
他低着头瞧不出神色,偶尔抬眼神色阴冷,暗暗窥探着。
圭玉蹙眉,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泱泱如此行径,谢朝辞若真出了事,莫说是九重天了,地府她都不必再回去了。
至于阿容……
趁着周边无人,她伸出手,泱泱便变作一块碧色勾玉,躺于她的掌心。
她低头看着手中物件,总觉得过几日要将他丢远些才能放心。
谢朝辞剧烈咳嗽出声,眼皮被水汽压得沉重,刚睁眼便见圭玉于他面前蹲下,手指抬起他的下巴,用力一施压。
他接连又咳嗽几声,才稍稍缓过气来,眼睫潮湿,脸色被逼得泛红少许,削去了不少平日里轻慢神态。
圭玉饶有兴致看他,不紧不慢说道,“殿下既已醒了,应是无事,那后面就不必我抬你回去了?”
谢朝辞轻笑,这称呼从她嘴中说出来听不出半点敬重,满是调侃意味。
不过此时情景实在狼狈好笑,倒让他莫名生不出太大气性。
“圭玉姑娘又如此舍命救我一次,实在是情深义重。”谢朝辞拖着沉重的衣衫站起身,居高临下看她。
圭玉奇怪看他一眼,舍命?当然没有。
日月皎皎,山河渺渺,朝辞白帝夕向浮屠。
她想起命簿中有关他的名字的来源,除却命数波动诡变,旁的都是挑着最好的东西给他。
如此好命,反观有人命比纸薄,一生寥寥。
有的是人愿意为殿下舍命,可轮不到她一个小小鬼仙。
“如此恩情,我从前与圭玉姑娘说的,你可有考虑?”
“什么?”圭玉回过神,视线落于他的身上。
谢朝辞摘下腰间玉佩,金丝履带,其上雕刻着“君翊”二字,递于她的面前。
圭玉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你还要做我的弟子?”
谢朝辞果断应声,仔细盯着她的神色。
“你既又如此说了,那好啊。”圭玉接过他手中玉佩,与那块碧色勾玉挂在一起,二者碰撞间叮当作响。
她本就要跟在他身边,这样的身份,倒是便利许多。
谢朝辞看向远处画舫,心跳快了不少,现下看来,他与兄长,在她眼里。
并无不同。
﹉
叫人去与林锦书报了个平安,天色渐晚,圭玉等不到她的回信,先一步带着谢朝辞回到了太傅府中。
方一走进,便被蔺如涯抓了个正着。
蔺如涯沉脸看着她,说道,“你如今真是有本事了,我叫阿芜都看不住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等我这寿宴过去吗?”
目移间,瞧见她身侧的谢朝辞,两人都狼狈模样,也不知是去做了什么。
蔺如涯的神色并未有半分缓和,眉间紧皱更深。
谢朝辞安分行了个学生礼,站于圭玉面前,赶忙解释,“夫子,我今日于画舫遇险,幸而因圭玉姑娘在场,才能得救。”
“……”圭玉本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听她这么说,赶紧点了点头,十分理直气壮起来。
蔺如涯扫过他们身上乱七八糟的装束,实在看不过眼,只是世子的面子还是要给些,摆了摆手,叫他们跟在身后。
“她能做得什么正事?殿下莫要诓我,我叫他跟着阿芜多学些礼数,望她平日里能得静些,少叫我操些心。”
圭玉皱眉,跟在他身后落了几步,警告地朝谢朝辞使了个眼色。
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些关于她的评价,实是新奇,谢朝辞挑了挑眉,骄矜地朝她眨了眨眼,应声道,“圭玉姑娘二次救我,我实是‘敬重’她,也愿以一句救命恩人或是师父相待她,夫子认为如何?”
“……”蔺如涯停住脚步,转过身,目光落于低着头的圭玉身上,低声道,“二次?”
“也难怪她那样在意殿下之事。”
旁的他并不应声,归根究底圭玉只暂住于他这里,因着友人的关系,他有教抚之责。
但若是她当真要做些什么,他并无立场去阻止。
圭玉一路沉默,听着他二人交谈,隐约间也能听出些名堂来。
蔺如涯的确对谢朝辞不如谢廊无那样亲近,说的话也大多是些表面的应承的话。
一直将他世子身份高高挂起,说起从前或许还顾及些夫子情谊,或谈及现在便透不出一点温意来。
“殿下可要换身衣裳休息会儿再回去?”蔺如涯显然并无留他的意思,表面功夫做够,说话便直白了许多。
明日寿宴,于情于理世子这一往来都算作贵客,他会说得如此直白,叫圭玉都有些愣怔。
谢朝辞应了声,欲言又止瞥了圭玉一眼。
圭玉仿若未闻,十分自然地抛下他,继续向前跟在蔺如涯身后。
直至身后再看不到他的人影,蔺如涯才冷眼瞧她,说道,“阿芜去了何处?”
圭玉眸光轻闪,不吭声。
“随我来。”
圭玉随他去到平日里习字看书的书房,见着他从书架后方拿出一个锦盒,掂了掂,放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什么?”圭玉垂目仔细观察着锦盒上纹路,金丝绣于其上,织出一个明显的“宁”字。
“是上京来人所托的公主信物。”蔺如涯并未打开,只将锦盒朝她那边推了推。
“我叫你离世子远些,便是因为其间弯弯绕绕之事太多,以你的性子怎可能招架得住?”
“此次物件乃公主亲自托人送来,其间内容只提到一事,国师于祀前占卜言,说前朝落了盏长命灯于平川,这长命灯乃是已故的长公主本欲留给公主的保平安之物,而此行世子正好来此,与公主婚事一事又几乎是板上钉钉。”
“趁此机会,她要我在明日寿宴中,借着公主送来祝寿礼一事,顺势在众目睽睽下将此物交与世子。”
“我同你说这些,你可悟出什么?”
圭玉迟疑片刻后,才应声道,“这样……岂不是相当于定下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蔺如涯缓了神色,难得笑了笑,敲了敲她的脑袋,“能想明白,还不算太笨。”
“长命灯一事是真是假先不必论,只是这婚事,你当真以为是逃到平川来便可作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