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如涯鲜少有人前失态的时候,这些日子倒是被圭玉气得连面子功夫都忘记装了。
他正准备与寻常一样好好与她说道说道,却倏然意识到谢廊无还在一旁。
蔺如涯轻咳,平复心情后,招手唤她过来,“圭玉,过来与人问好。”
圭玉很是不情愿,几步路的功夫却也磨蹭了片刻,见实是无法,才只能过来,看着他们二人,颔首行了个简单的礼数。
蔺如涯看着她被打湿的袖口,面容也毫无悔改意,全然是敷衍随性的做派,无奈与谢廊无说道,“阿芜见笑,她向来如此,往日府内也少有人约束她。”
见圭玉直勾勾地盯着人看,毫无礼数可言,他故意沉声道,“莫要对公子无礼。”
圭玉弯眼,饶有兴致地抬眼看去,狡黠地勾了勾唇,“哦,公子安好。”
谢廊无神色未见波动,闻言,只冷淡开口道,“近日天凉,姑娘莫要受寒了。”
蔺如涯瞧着她滴水的衣摆,嫌弃地挥了挥手,“快些回去,还是阿芜细心着,你这样像什么话?莫等过几日病了,又要我花心思顾着你,快些走。”
圭玉犹疑的目光落于谢廊无身上,不知这人间三年过去,他是当真不记得自己还是装作如此。
他的表情实在过分平静,叫她都没了师徒相见的感怀心情。
偏偏蔺如涯在此,她又不能直接问他。
便只好先行回去,有什么事等往后再说,反正总是来得及的。
蔺如涯看着圭玉离去的背影,对谢廊无说道,“前些日子,圭玉带着故人遗物找上了门,我便将她收留了下来。”
“只是……”他转过身正对着他,欲言又止,“她与我那好友的性格实是天差地别,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养出这么个孩子的,性子倒是单纯,本性不坏,就是太过顽劣,管教起来叫我这样年纪有些受不住。”
“今日实是叫你看了笑话,我随后便要过去管教管教她,你倒还好,若是旁人来此见了,还不知要如何说她。”
谢廊无默了默,眼中神色昏昏沉沉,仔细听他说完,“圭玉姑娘如此性格倒也难得。”
蔺如涯笑了笑,“你倒是替她说起话来,可莫要被她的表象骗着了,这孩子就喜欢走些歪门邪道。”
许是身旁人是谢廊无,他难得有心情与人说起这些事,“她刚来时,我还以为以好友那样的性子,所生出来的孩子,莫说多么听话乖巧,那也得继承些他娴静的性子的。”
“结果这孩子,说她,便作耳旁风,叫她好好待着,一转眼便也找不着人。”
“还未曾责备两句,便装作一副可怜模样,让我实在无法。”
谢廊无垂目,话声极轻,“确是叫人无法。”
蔺如涯并未听清,却转而想起方才她看向他直勾勾的眼神,顿了顿,说道,“她方才在你面前倒是难得乖巧,反正你在此也要待上一阵子,下次若抓着她,可替我多看管看管。”
谢廊无并未直接答应,转而说道,“恐怕,圭玉姑娘并不愿意见着我。”
“怎么会。”蔺如涯十分信任他的品行为人,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便不想脱手,“先前她刚来时,我本想将她作弟子好好教养,她一口一个夫子倒是喊得嘴甜,只是未过几日我便改了口,只许她喊我叔父……”
他咬了咬牙,似是无可奈何,“我年纪实在是大了,教养人也力不从心……你的为人我自然放心,莫要担心,我会与她说好,她自不会对你太过放肆。”
其实是,怕她以后出去,打着他的名号,叫他晚节不保,还是叫叔父妥帖些,再不济也只是家门不幸,传不出太久远。
他的话说的重,谢廊无轻蹙眉,迟疑道,“竟叫先生如此为难?”
“你莫要推脱,这些日子她便交于你了,跟着你好好学习些课业礼数,你来平川旁的事我便不予计较。”
谢廊无收敛神色,温声道,“先生既如此说,我自然应允。”
﹉
圭玉任由侍女摆弄半晌,才换好衣服。
衣裙精巧复杂,她低头扯了扯腰间绶带,十分佩服地看向面前人,如此巧的手,叫她来是肯定做不到的。
蔺如涯不知是何审美,从何处找来的衣裳,与她平日飘来飘去的风格大相径庭,看上去实是不够成熟稳重……
也难怪今日潭中那条朱衣鲤都敢甩尾戏弄她,偏偏她还未曾抓住滑溜狡猾的它。
月轮回他们将她丢回这边,为瞒过天道,合四个判官之力,才将她捏成了个人形,给了她一道与谢朝辞可能相关联的身份,送了过来。
圭玉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竟是热乎的,刚来几日她稀奇了许久,直至双颊被捏的通红,吓得蔺如涯连夜喊了医师过来给她瞧病。
结果……
她被罚站着听了一整夜的道德经,好好面壁思过反省。
谢朝辞命簿一事兹事体大,切不可被瞧出端倪,寻生千言万语地劝她,不允许她乱使些术法,凡事需小心再小心,谨慎又谨慎。
又威胁道,一旦事情败露,她再别想寻得上那九重天的机会。
圭玉虽烦他说的多,却也听进去了,她修仙许久,而今才算真有机会,不论如何,她也要试试的。
她据命簿所言耐心在此候着,知晓今年给蔺如涯祝寿的便是世子谢朝辞。
只是未曾想到,先一步见着的人,居然是阿容。
虽说他那番冷淡模样叫做师父的有些寒心,圭玉仍是希望他能离谢朝辞的命数远些,这关系户可挨不得,莫要引火上身,白白搭送上这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命。
谢朝辞已至平川,往后诸多事她也需有些准备与打算。
侍女告知她,蔺如涯施令道,说是府中近日人员来往多,不可冲撞贵客。
圭玉见她欲言又止,吞吞吐吐,便明白后续未出口的话是什么了。
“可是叫我离贵客远些?”她想了想,问道,“公子现下住在何处?”
“……就住在旁院。”
哦,那就是故意放着人在她面前晃悠,蔺如涯又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门外有人过来,圭玉走过去,见一人手捧着一个锦盒,朝她施礼,说道,“公子有言,见姑娘今日心情不佳,想是今日才来却无意冲撞,特叫我拿此物用以赔罪,还望赔罪。”
圭玉接过他手中物件,顺手打开。
一只白玉雕的狐狸乖顺躺在其中,神态样貌皆十分眼熟。
圭玉惊奇地眨了眨眼,他从何处找来的,自方才见面离开也不过几个时辰,这么快便能找人雕成吗?
见她收下,那人往后几步,再度行礼而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