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仙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
他是被饿醒的——炼化血煞本源、催动幽冥本源珠、对抗道玄真人威压,这一连串消耗下来,哪怕以他金丹初期的修为,也有些吃不消。肚子里咕咕作响,像是有个无底洞在疯狂叫嚣。
“汪呜……醒了?”黑爷趴在不远处的墙角,幽蓝眼珠瞥了他一眼,声音懒洋洋的,“你小子睡得跟死猪似的,外头都快翻天了。”
“咯哒……三拨人,在咱们据点外围五里处对峙。”鸡哥蹲在黑爷背上,蔫头耷脑地补充道,“幽冥殿的鬼鸮,太虚剑宗的林昊天,还有那帮散修。三方谁也不肯先退,但也没敢真动手。就这么耗着,从昨晚耗到现在。”
王小仙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识海里残碑印记传来平稳的波动,幽冥本源珠在怀里安静地躺着,丹田内的灵力比昨晚充沛了不少,隐隐有突破的迹象。
“看来昨晚那一下子,把他们镇住了。”他咧嘴一笑,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肉干,囫囵塞进嘴里,又灌了几口水,“不过也就镇得住一时。天机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天机子本人没露面。”苏清寒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她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刚清理干净的獐子,显然是刚去附近林子里猎的。“但他那两个徒弟,玄机和地机,昨晚分别去见了鬼鸮和林昊天。谈了半个时辰,具体内容不清楚,不过看那两拨人后来的反应,应该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默契?”王小仙嚼着肉干,含糊不清地问。
“联手,先对付咱们。”凌无双扛着一捆干柴从门口进来,把柴扔在墙角,拍了拍手上的灰,“昨晚后半夜,那三拨人虽然还在对峙,但已经开始互换位置,隐约形成合围之势。鬼鸮的人占东北,林昊天的人占东南,散修占西北,就西南方向留了个口子——那是去幽冥裂隙的方向。”
“这是逼咱们往裂隙走。”顾长生抱着几块平整的石板进来,在屋里空地上一块块铺好,准备生火烤肉,“天机子的意思很明显,裂隙必须进,珠子必须带进去。至于进去后是死是活,就看咱们自己的本事了。”
赤灵儿最后一个进屋,手里拎着个水囊。她把水囊放在桌上,蒙面巾下的声音平静无波:“天机子那边,还送了封信来。”
“信?”王小仙挑眉。
赤灵儿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符纸。符纸呈淡黄色,边缘有细密的银色符文,透着一股玄奥的气息。她将符纸放在桌上,血镜对着照了照,确认没有陷阱,这才推给王小仙。
王小仙展开符纸。上面没写多少字,只有寥寥数行,字迹飘逸,透着一股超然物外的意味:
“王小友,见字如面。昨夜珠光冲霄,威压四方,小友修为精进,可喜可贺。然裂隙将启,暗流汹涌,各方虎视,皆欲夺珠。小友虽勇,然双拳难敌四手,独木难支危局。不若依约而行,三日后子时,裂隙入口,老夫携诚意以待。届时你我联手,共探秘地,各取所需,岂不美哉?——天机子 手书”
“啧,这老神棍,话说得真漂亮。”王小仙把符纸往桌上一扔,嗤笑道,“什么‘共探秘地,各取所需’,不就是想借咱们的手进裂隙,拿碎片,顺便看情况是合作还是翻脸么?”
“那咱们去不去?”凌无双问。
“去,当然去。”王小仙站起身,走到顾长生铺好的石板旁,接过苏清寒手里的獐子,熟练地架在刚生起的火上,“天机子有句话说得对,现在各方虎视眈眈,都盯着咱们手里的珠子。与其在这儿被他们合围,不如先进裂隙。里面情况复杂,空间广阔,咱们才有周旋的余地。”
“可天机子那边……”苏清寒微微蹙眉。
“天机子想利用咱们,咱们也想利用他。”王小仙翻烤着獐子,油脂滴在火堆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香气弥漫开来,“他手里有地图,有情报,有避开陷阱的法子。没有他带路,咱们在裂隙里寸步难行。但有了他……”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狡黠。
“咱们就能少走弯路,直捣黄龙。至于最后谁利用谁,那就看各自的本事了。”
“汪呜……有肉味!”黑爷鼻子抽了抽,幽蓝眼珠盯着火上渐渐金黄的獐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小子,烤好了先给我条腿!昨晚帮你挡那道玄老怪的威压,消耗可大了!”
“咯哒……我要胸脯肉,嫩。”鸡哥也从黑爷背上抬起头,蔫头耷脑的小眼睛里闪着渴望的光。
“都有,都有。”王小仙乐了,用随身短刀切下两条后腿,分别扔给一狗一鸡,又切了几大块肉分给众人,“吃饱喝足,今天休整一天,明天傍晚出发,去裂隙入口。到时候……”
他咬了一大口肉,嚼得满嘴流油,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咱们好好会会那些‘老朋友’。”
休整的一天,过得格外平静。
王小仙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巩固刚刚炼化的血煞本源,同时尝试着将幽冥本源珠的力量与因果道种更深层地融合。珠子与残碑的共鸣越来越清晰,隐约间,他似乎能“看”到珠子内部那道幽冥裂隙投影的更多细节。
那是一道扭曲的、幽暗的空间裂缝,另一端连接着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有无数道模糊的气息在游荡,有的阴冷,有的暴戾,有的死寂。而在裂隙投影的最深处,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的“呼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
是那块石碑碎片吗?还是别的什么?
王小仙不知道,但好奇心已经被彻底勾了起来。
苏清寒、顾长生、凌无双、赤灵儿也都在各自调息,为即将到来的裂隙之行做准备。苏清寒将冰魄剑反复擦拭,剑气愈发凝练。顾长生在院子里练习土灵囚笼的操控,巨盾“镇山”符光流转。凌无双磨着他的厚背砍刀,刀身上暗红光泽越来越盛。赤灵儿则用血镜反复观照天机子给的地图,将每一处陷阱、每一条路径都牢牢记在心里。
黑爷和鸡哥最悠闲。一狗一鸡吃饱喝足,趴在院子里晒太阳。黑爷偶尔竖起耳朵听听远处那三拨人的动静,然后不屑地撇撇嘴。鸡哥则半眯着小眼睛,感应着空气中幽冥气息的流动规律,不时“咯哒”两声,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时间,在平静中缓缓流逝。
日落时分,王小仙结束打坐,睁开眼,眸中金绿光芒一闪而逝。
金丹初期的瓶颈,松动了。他能感觉到,只要再有一次契机,就能突破到金丹中期。
而这个契机,或许就在裂隙之中。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看向众人。
“随时可以出发。”苏清寒冰魄剑归鞘,清冷的脸上带着一丝肃然。
顾长生扛起巨盾,瓮声道:“就等你了。”
凌无双握紧刀柄,咧嘴一笑:“早等不及了。”
赤灵儿收起血镜,平静道:“地图已熟记,陷阱位置了然于胸。”
“汪呜……走吧走吧,早点进去早点完事。”黑爷站起身,抖了抖乌黑发亮的皮毛,“外头那些苍蝇,嗡嗡一整天了,烦死狗了。”
“咯哒……西南方向,天机子的人动了。”鸡哥跳上黑爷的背,小眼睛盯着西南方,“玄机和地机,带着八个天机阁精锐,正在往裂隙入口移动。距离咱们五十里,速度不快,像是在等什么。”
“等咱们呗。”王小仙咧嘴一笑,从怀里掏出幽冥本源珠,托在掌心,“走吧,去见见咱们的‘合作伙伴’。”
夜色渐浓时,王小仙一行离开了废墟据点,朝着西南方向的幽冥裂隙入口进发。
他们走得很谨慎,苏清寒的冰魄剑域始终维持在三丈范围,隔绝气息。顾长生在前探路,避开那三拨势力的眼线。凌无双和赤灵儿一左一右警戒,黑爷和鸡哥则负责监听、预警。
五十里路,走了近一个时辰。
子时将至时,他们抵达了裂隙入口附近。
那是一片被黑色雾气笼罩的洼地,洼地中央,一道扭曲的、高达十丈的幽暗裂缝静静悬浮。裂缝边缘,空间如涟漪般不断波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幽冥气息。四周地面焦黑,寸草不生,只有零星的嶙峋怪石散落,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
这里,就是幽冥裂隙的入口。
此刻,入口周围,已聚集了数拨人马。
天机子带着玄机、地机,以及八名天机阁精锐,站在入口正东方向。天机子依旧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手持拂尘,神色淡然。玄机捧着一卷竹简,地机托着罗盘,两人一左一右侍立。
鬼鸮带着七名幽冥殿监察司精锐,站在入口东北方向。鬼鸮枯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中骨杖轻轻点地,发出“笃、笃”的轻响。他身后七人,黑袍肃立,气息阴冷。
林昊天带着六名太虚剑宗弟子,站在入口东南方向。林昊天一身白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他腰佩长剑,眼神冰冷,目光始终落在王小仙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
那拨散修,则聚在入口西北方向,与另外三拨保持距离。为首的独眼壮汉背负巨剑,独眼在夜色中泛着凶光,不断打量着在场各方,显然在盘算什么。
四方势力,呈合围之势,将裂隙入口围在中央。
而王小仙一行的到来,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们身上。
“王小友,你来了。”天机子首先开口,声音温和,仿佛昨夜那封信中的算计从未存在过,“老夫已等候多时。子时将至,裂隙将开,咱们这便准备进入吧。”
“不急。”王小仙咧嘴一笑,托着幽冥本源珠,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这么多人等着进裂隙,可裂隙就这一个入口。咱们总得排个先后,定个规矩吧?不然一窝蜂往里挤,多不体面。”
“体面?”林昊天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剑气勃发,“王小仙,你杀我林家子弟,夺我太虚剑宗宝物,今日还想活着进裂隙?把幽冥本源珠交出来,我留你全尸!”
“林师兄这话可不对。”王小仙笑容不变,从怀里掏出那面从林岳身上摸来的太虚剑宗令牌,在手里抛了抛,“明明是你们林家人在关外埋伏我,布阵截杀。我被迫反击,合情合理。至于这令牌……战利品而已,按规矩,谁抢到归谁。林师兄要是想要,可以啊,拿东西来换。”
“你!”林昊天勃然大怒,长剑出鞘三寸,剑气冲天!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忽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散修队伍中,走出一个身穿破旧僧袍、手持念珠的胖大和尚。和尚满脸油光,笑眯眯的,但眼中精光闪烁,显然不是易与之辈。
“贫僧慧能,见过诸位施主。”胖和尚双手合十,笑容可掬,“依贫僧看,大家都是为机缘而来,何必打打杀杀?不如这样,按修为高低,分批次进入。修为高的先进,修为低的后进,如何?”
“哼,秃驴倒是会打算盘。”鬼鸮冷冷开口,手中骨杖一顿,“在场修为最高者,乃是天机子前辈,元婴初期。其次,老夫与慧能和尚,都是金丹圆满。再往下,林昊天小友,金丹后期。按你这规矩,先进去的,岂不都是你们的人?”
“那依鬼鸮施主之见?”慧能和尚笑眯眯地问。
“简单。”鬼鸮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幽冥本源珠是钥匙,持珠者,有优先进入之权。王小友,把珠子给老夫,老夫带你们幽冥殿的人先进。等我们进去后,你们再进,如何?”
“想得美!”林昊天厉喝,“珠子必须交给我太虚剑宗!”
“阿弥陀佛,贫僧觉得,珠子由贫僧保管最稳妥。”慧能和尚依旧笑眯眯的。
三方顿时争吵起来,气氛剑拔弩张。
王小仙冷眼看着,心中冷笑。
这帮人,还没进裂隙,就开始内讧了。
也好,水越浑,他越有机会。
他正要开口,天机子忽然说话了。
“诸位,稍安勿躁。”
天机子拂尘一甩,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将争吵声压了下去。元婴初期的修为展露无遗,让在场众人都心头一凛。
“老夫倒有个提议。”天机子缓缓道,“幽冥本源珠,由王小友保管,老夫以元婴修为作保,确保王小友安全。进入裂隙后,前三百里区域,咱们四方各凭本事,互不干涉。三百里后,若需合作,再行商议。如何?”
众人沉默。
天机子这提议,看似公允,实则暗藏玄机。前三百里各凭本事,看似公平,但天机子手里有详细地图,知道哪里有机缘,哪里有陷阱,占尽先机。而其他人,只能瞎摸。
但眼下,这似乎是最不坏的选择了。
“老夫同意。”鬼鸮第一个表态。
“贫僧也无异议。”慧能和尚笑眯眯地点头。
林昊天咬了咬牙,最终也点头:“可以。”
“王小友,你呢?”天机子看向王小仙。
王小仙咧嘴一笑,托着幽冥本源珠,往前走了几步,来到裂隙入口前。
“我也同意。不过……”
他顿了顿,看向天机子,笑容意味深长。
“前辈,您可要说话算话。进了里面,咱们……各凭本事。”
天机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自然。”
就在这时,子时到了。
“嗡——!”
幽冥裂隙入口,那道扭曲的幽暗裂缝,骤然一震!边缘的黑色雾气剧烈翻涌,裂缝内部,传来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轰鸣声。
裂隙,开了。
“进!”
天机子低喝一声,身形一晃,率先冲入裂缝!玄机、地机紧随其后,八名天机阁精锐鱼贯而入。
鬼鸮不甘落后,骨杖一点,带着幽冥殿众人第二个冲入。
慧能和尚念了声佛号,带着散修队伍第三个进入。
林昊天冷冷瞥了王小仙一眼,带着太虚剑宗弟子,第四个冲入。
转眼间,入口外,只剩王小仙一行。
“小仙,咱们……”苏清寒看向王小仙。
王小仙深吸一口气,握紧手里的幽冥本源珠,珠子传来灼热的触感,与裂隙入口产生强烈的共鸣。
“走!”
他低喝一声,身形如电,朝着那道扭曲的幽暗裂缝,一头扎了进去!
苏清寒、顾长生、凌无双、赤灵儿紧随其后。黑爷和鸡哥化作一黑一金两道流光,没入裂缝。
“轰——!”
就在他们进入的刹那,裂隙入口猛地一震,黑色雾气剧烈收缩,裂缝开始缓缓闭合。
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在吞噬了所有猎物后,心满意足地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