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那名自称林风、浑身散发着慵懒酒气的接引弟子，凤清音离开了喧嚣的外院广场，穿过几条相对僻静的青石小径，越走周遭的环境便越是清幽，甚至……显得有些荒凉。
与青龙、白虎等四院方向上传来的隐约人声、蓬勃朝气不同，他们前进的方向，灵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了几分，路旁的建筑也渐渐从规整大气的殿宇，变成了些看起来年代久远、甚至有些破败的亭台楼阁，蔓生的杂草在墙角石缝间肆意生长，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寂寥。
“喏，前面就是了。”林风打了个哈欠，随手一指。
凤清音抬眼望去。
前方是一片依着矮山构建的建筑群，规模不算小，但整体笼罩在一种沉暮的氛围之中。青灰色的墙壁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不少瓦片残缺，檐角甚至结了蛛网。唯一显眼的，是入口处一座歪歪斜斜、字迹都有些剥落的石牌坊，上面依稀可辨“青云”二字，字迹虽古旧，却隐隐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牌坊之后，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但青石地板的缝隙里都长出了青苔。几间看起来像是讲法堂、藏书阁的建筑大门紧闭，窗棂蒙尘。放眼望去，竟看不到几个人影，唯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更添寂寥。
这里，就是青云院。与想象中修行圣地的热闹辉煌截然不同，它更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角落，静静地衰败着。
“别这么一副表情。”林风似乎看出了凤清音平静下的审视，浑不在意地又灌了一口酒，含糊道，“地方是破了点，但清静啊！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想睡觉就睡觉，想喝酒就喝酒，自在！”
他领着凤清音穿过前院，走向后方一片更为破旧的房舍。这些房舍似乎是弟子居所，但大多空空荡荡，门板歪斜。
“咱们青云院，算上你，现在一共……嗯，我想想……”林风掰着手指头，醉眼朦胧地数着，“我，老酒鬼（他指了指自己），负责打杂看门的刘老头，常年泡在废弃丹房不知道鼓捣什么的丹疯子，还有那个三天说不出一句话的闷葫芦剑呆子……哦，现在加上你，五个人了！不错不错，人口大涨！”
凤清音默然。偌大一个分院，算上杂役和看起来不怎么靠谱的弟子，竟然只有五人？这何止是人口稀少，简直是濒临解散。
“喏，那边一排空房子，你自己随便挑一间能住人的收拾收拾就行。”林风随手指向一排最破旧的屋舍，“每月初一会有人送来基本份例，灵石十块，辟谷丹一瓶。其他的……嘿嘿，就得靠自己了。”
十块下品灵石，一瓶辟谷丹？这待遇，恐怕连外院普通杂役都不如。凤清音心中了然，这青云院，果真是资源匮乏到了极点。
“对了，”林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凤清音，那双因醉意而朦胧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清明，“咱们这青云院，虽然破，但也有破的规矩。”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却又混杂着戏谑：“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别惹事，但也别怕事。咱们不主动招惹四院的人，但他们要是欺上门来……打不过可以跑，跑了不丢人，但要是怂了，丢了青云院最后这点硬气，老酒鬼我第一个瞧不起你。”
“第二条，各修各道，互不干涉。没事别去打扰丹疯子炸炉，也别去招惹剑呆子练剑，当然，更别打扰我睡觉。”
“第三条，活下去。”林风看着她，声音低沉了些，“青云院给不了你什么，一切靠自己。秘境里你能拿到‘优等’，不管用了什么方法，证明你有点本事。在这里，把你那点本事藏好了，或者用对了地方，才能活得久一点。”
说完，他也不等凤清音回应，挥了挥手，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地走向角落里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估计是继续他的“安稳觉”去了。
凤清音站在原地，消化着林风话语中的信息。别惹事，别怕事；各修各道；活下去。这与其说是规矩，不如说是这座被遗忘之地的生存法则。
她目光扫过那排破旧的房舍，最终选定了最靠边、也是看起来相对最独立的一间。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椅，皆布满灰尘，角落里甚至还有蛛网。窗户纸早已破损，冷风嗖嗖地灌入。
但凤清音并未在意。她挽起袖子，亲自动手，以清尘术辅以体力，足足花费了一个时辰，才将这小屋收拾得窗明几净，虽然依旧简陋，却也有了栖身之所的整洁与安然。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那仅有的十块下品灵石。灵石品质普通，蕴含的灵气对她如今筑基期的修为而言，堪称杯水车薪。但她并未气馁，将灵石在掌心握紧，《混沌太初诀》微微运转，一丝混沌之气探入。
果然！在混沌之气那霸道的淬炼能力下，下品灵石中那稀薄且蕴含杂质的灵气，被迅速提纯、转化，虽然总量稀少，但转化出的灵气精纯度极高，几乎瞬间就被丹田内的混沌灵液吸收。
“聊胜于无。”凤清音心中一定。有混沌神脉在，即便资源匮乏，她的修炼速度也绝不会慢于常人，甚至更快！只是，需要寻找更多的能量来源。
安置妥当后，她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决定熟悉一下这个未来的“家”。她走出小屋，在偌大却荒凉的青云院内缓缓踱步。
前院、讲法堂、藏书阁……皆是一片破败，空无一人。当她走到后院一片相对开阔、地面却布满各种深浅不一划痕的空地时，看到了林风口中的“剑呆子”。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灰色劲装的少年，身形瘦削，背脊却挺得笔直。他手中握着一柄连剑锋都有些黯淡的普通铁剑，正一遍又一遍地、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个最简单的劈砍动作。
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每一次劈砍，都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的眼神空洞，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手中的剑。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他紧绷的脸颊滑落，他却恍若未觉。那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划痕，显然就是他经年累月修炼留下的印记。
凤清音能感觉到，这少年身上的灵力波动并不强，大约只有淬体七八层的样子，但他那纯粹到极致的剑意，却让凤清音微微动容。那是一种舍弃了一切外物，唯精唯纯的“诚”于剑。
她没有打扰，静静看了一会儿便悄然离开。
在院落最深处，她闻到一股焦糊与各种草药混合的怪异气味。循着气味，她找到了一间冒着黑烟的偏殿，门楣上歪歪扭扭挂着一个木牌，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个丹炉，旁边写着“丹房重地，闲人免进，爆炸自负！”
这里，应该就是“丹疯子”的地盘了。凤清音甚至能听到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捣药声和低低的、神经质的嘟囔。她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外稍作停留，便能感受到里面那股混乱却炽热的探究精神。
最后，她在前院门口，看到了那个正在慢悠悠扫着永远也扫不干净落叶的“刘老头”。他佝偻着背，穿着灰色的杂役服，脸上布满皱纹，眼神浑浊，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凡间老仆。
“新来的丫头？”刘老头抬起眼皮，看了凤清音一眼，声音沙哑。
“晚辈凤清音，见过刘老。”凤清音微微行礼，并未因对方是杂役而轻视。能在这青云院待下去的，恐怕没一个是真的简单。
“嗯。”刘老头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扫地，“地方破，人心不破就好。自己找个旮旯待着，没事别乱跑。”
凤清音点头应是。
初步了解了青云院的情况，凤清音心中反而安定下来。这里虽然破败，人员稀少，但无论是看似醉生梦死的林风，专注到极致的剑呆子，沉迷丹道的丹疯子，还是深藏不露的刘老头，似乎都各有其执着，也遵守着互不干涉的默契。这对于需要隐藏秘密的她而言，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容身之所。
回到自己的小屋，凤清音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开始规划接下来的修行。
资源是最大的问题。每月十块下品灵石远远不够。她需要想办法获取更多的修炼资源。
苍穹学院有任务堂，弟子可以通过完成各种任务获取贡献点，以兑换灵石、丹药、功法等。但以她目前青云院弟子的身份，以及刚刚进入学院的情况，恐怕接取高回报任务会引人注目，低回报任务又效率太低。
“或许，可以去学院的‘万法楼’或者‘百艺坊’看看。”凤清音沉吟。万法楼是存放功法典籍之处，她虽然不缺核心功法，但需要一些掩饰性的普通术法，以及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百艺坊则是弟子学习炼丹、炼器、制符等修仙百艺的地方，若能掌握一门技艺，无疑是获取资源的稳定途径。
想到此处，她不再犹豫，决定即刻动身前往百艺坊看看。毕竟，坐吃山空绝非良策。
依据之前来的路上看到的粗略地图，凤清音离开青云院，朝着学院中心区域的百艺坊走去。越是靠近中心区域，人流越是密集，浓郁的灵气，恢弘的建筑，往来弟子身上强大的气息，都与青云院的死寂破败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少弟子看到她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分院的标识，又面生，且穿着朴素（那身半旧素衣），都投来或好奇或轻视的目光。苍穹学院等级森严，分院标识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没有标识，往往意味着是地位最低的杂役或者……青云院的人。
“看，那个是不是就是今年考核那个‘优等’，结果被分去青云院的凤清音？”
“就是她！一拳打死筑基妖兽那个？”
“啧，可惜了，去了青云院，再好的苗子也废了。”
“听说她资质奇差，是五行驳杂的废灵根，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在秘境里得了好处……”
“青云院啊……那地方，跟流放差不多，她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
窃窃私语声不时传入耳中，有惊叹，有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幸灾乐祸。学院之中，竞争激烈，对于这种骤然升起却又迅速“陨落”的焦点，总不乏看客。
凤清音面色平静，恍若未闻。这些言语，比起她曾经承受过的嘲讽与欺辱，实在不算什么。她的目标明确，径直来到了百艺坊。
百艺坊是一座占地面积极广的巨型宫殿群，分为丹、器、符、阵等不同区域，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药香、金石之气、朱砂灵墨的味道。
凤清音首先走进了丹药区域。宽阔的大殿内，排列着数百个独立的石台，不少弟子正在导师的指导下或自行炼制丹药，空气中弥漫着成功时的药香与失败时的焦糊气。
她注意到，大多数弟子使用的都是制式的低阶丹炉，燃烧的也是普通的地火或者自身真火。炼制的大多是淬体境常用的“气血丹”、“凝气丹”等。
观察片刻，她走向一个负责接待和发放任务的执事弟子。
“这位师兄，请问新弟子若要学习炼丹，需要何种条件？”凤清音客气地询问。
那执事弟子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分院标识，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语气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新弟子？先缴纳一百贡献点，可领取《基础丹道详解》玉简一枚，并允许在公共区域借用最低等的石台和地火练习十日。后续若要深入学习，需自行准备丹炉、材料，或花费贡献点聘请导师指点。”
一百贡献点！凤清音心中微沉。她作为考核第一奖励的一千贡献点尚未发放，此刻身无分文。而且这还只是入门费用，后续的投入更是无底洞。
“多谢师兄。”凤清音没有多言，转身离开，又去了炼器、制符区域打听，情况大同小异，入门皆需要不菲的贡献点。
显然，修仙百艺虽是赚取资源的途径，但前期投入巨大，对于一穷二白的她而言，暂时行不通。
就在她站在百艺坊门口，思索着其他获取资源的途径时，一个略显轻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哟，这不是咱们本届的‘大天才’凤清音师妹吗？怎么，刚来学院，就急着来百艺坊学手艺了？也是，你们青云院资源匮乏，不想办法赚点贡献点，怕是连饭都吃不起吧？”
凤清音转身，只见以李晨为首，四五名身穿白虎院标识服饰的弟子，正簇拥着一个面色倨傲、眼神不善的锦衣青年走了过来。那锦衣青年气息浑厚，赫然是筑基中期的修为，看向凤清音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轻蔑。
李晨站在那锦衣青年身侧，脸上带着得意的冷笑，显然是他引来的。
“凤清音，见到内院的王磐师兄，还不行礼？”李晨狐假虎威地喝道。
周围过往的弟子见状，纷纷停下脚步，露出看好戏的神色。内院弟子，地位远高于外院，更何况是白虎院内院弟子，其实力与背景都非同小可。这凤清音刚来第一天，竟然就惹上了内院师兄？
凤清音眸光微冷，看着李晨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以及那王磐眼中毫不掩饰的压迫感，心中了然。这是来找茬的，或许是为了秘境中的恩怨，或许只是为了打压她这个“优等”的风头，彰显内院弟子的权威。
她并未行礼，只是平静地看着王磐，声音清冷：“王师兄有何指教？”
王磐见她态度不卑不亢，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哼一声：“指教？不敢当。只是听说凤师妹在秘境中‘侥幸’得了一枚筑基期蛟龙内丹，实力‘惊人’。恰好师兄我近日修炼一门神通，正需一枚水属性筑基期内丹作为引子，不知凤师妹可否割爱？师兄我可以用五百贡献点与你交换，如何？”
五百贡献点？一枚筑基期蛟龙内丹，在学院坊市至少价值两千贡献点以上！这简直是明抢！
李晨在一旁阴笑道：“清音妹妹，王师兄肯出价买你的内丹，那是看得起你，给你面子。你可别不识抬举啊。你们青云院，不是正缺贡献点吗？”
周围众人闻言，皆是哗然。这王磐也太霸道了！但碍于他内院弟子的身份和筑基中期的实力，无人敢出声制止。
凤清音心中怒意微生，但脸上依旧平静。她看着王磐，缓缓道：“抱歉，那枚内丹，我已上交学院，评定成绩之用，并未在我手中。”
这是实话，也是最好的推脱之词。
王磐脸色一沉，他自然知道内丹已上交，本就是借题发挥。他上前一步，筑基中期的灵压毫无保留地朝着凤清音压迫而去，语气带着威胁：“上交了？那真是可惜。不过，凤师妹能‘捡到’一枚，想必运气极佳。师兄我最近运气却不怎么好，不如凤师妹陪我切磋几招，也让我沾沾你的好运，如何？”
灵压如山，若是普通筑基初期修士，恐怕早已呼吸困难，心神动摇。但凤清音丹田内混沌灵液微微一转，那庞大的灵压竟如泥牛入海，被她悄然化解于无形，身形纹丝不动。
她抬起眼眸，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切磋？不过是找个由头动手教训她罢了。
“学院之内，禁止私斗。”凤清音冷冷道。
“私斗？谁说这是私斗？”王磐嗤笑一声，“不过是师兄指点一下师妹修行而已，点到即止，就算执法堂知道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他目光扫过四周，带着警告意味，显然笃定无人会为凤清音出头。
“怎么样？凤师妹不敢？”李晨在一旁煽风点火，“还是说，你那个‘优等’的成绩，真的只是靠运气捡来的，实际上……不堪一击？”
周围的白虎院弟子也纷纷起哄。
“王师兄指点你，是你的荣幸！”
“青云院的废物，也敢驳王师兄的面子？”
“不敢打就乖乖认怂，以后见了我们白虎院的人绕道走！”
挑衅之声不绝于耳。凤清音看着步步紧逼的王磐和李晨，知道这一战，恐怕难以避免。退缩，只会换来更多的欺辱，甚至坐实了她“名不副实”的传言，日后在学院将举步维艰。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混沌灵液缓缓加速流转，右拳之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之气萦绕。她看向王磐，眼神锐利如刀：
“既然王师兄执意‘指点’，那师妹我便……却之不恭了！”
声音落下，全场皆静！
她竟然真的敢应战？！以筑基初期，对战筑基中期的内院弟子王磐？！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觉得这凤清音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有所依仗！
王磐眼中也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化为狞笑：“好！有胆色！那就让师兄看看，你这‘优等’的成色，究竟如何！”
他周身气势轰然爆发，一股锐利无匹的金系灵力冲天而起，仿佛化作无数柄利剑，直指凤清音！
大战，一触即发！
凤清音素衣立于场中，面对强敌，眼神沉静如水，唯有那微微握紧的拳头上，凝聚着足以撼动山岳的微光。
这青云院的第一战，亦是她在苍穹学院立威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