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清砚涧往上攀登,山路愈发陡峭,几乎是嵌在岩壁上的石阶,仅容一人通过。林婆婆给的药膏派上了用场——少年不小心踩滑,蹭破了膝盖,云姑用温水洗净伤口,涂上药膏,很快就止住了血。
“这药膏真管用。”少年龇着牙站起来,扶着岩壁继续往上爬,“等爬到山顶,我要大喊三声!”
云姑笑着摇头:“小心别把石头震下来。”
越往上,风越大,林木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灌木丛和顽强生长的苔藓。接近峰顶时,视野豁然开朗——连绵的群山在脚下铺展开来,云雾像白色的绸缎在山谷间流动,阳光穿透云层,在山尖上洒下金辉。
峰顶有块平整的巨石,上面插着根木杆,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经幡,红、黄、蓝、绿、白,在风中猎猎作响,将祝福与祈愿送往远方。石旁坐着个穿藏青色僧袍的老僧,正闭目打坐,手里捻着串佛珠,佛珠转动的“沙沙”声与风声交织,格外宁静。
“师父。”苏晚放轻脚步,在他身后站定。
老僧缓缓睁开眼,目光平和如秋水:“施主们来了。”他指了指石旁的蒲团,“坐吧,风大,挡挡。”
老僧法号慧明,在此修行已有三十载。他说这峰顶的经幡是往来的山民挂的,有的求平安,有的求丰收,有的只是想让风把心事带向远方。“风是最公正的信使,”慧明法师捻着佛珠,“无论贵贱,它都一视同仁地把祈愿带走。”
少年好奇地摸着经幡,布料粗糙却厚实,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经文:“这些字是什么意思?”
“是‘六字真言’,”慧明法师解释,“嗡嘛呢叭咪吽,意为‘如意宝在莲花中’,是对众生的祝福。”他指着其中一块褪色的经幡,“那是三年前,山下的张寡妇挂的,她儿子要去从军,求他平安归来。去年秋天,她儿子回来了,带着军功章,又来挂了块新的。”
苏晚望着经幡在风中舒展,忽然觉得它们像无数只翅膀,承载着山民的期盼,在天地间飞翔。她想起归墟泽的祈愿灯,想起古槐村树洞里的糖,原来无论以何种形式,人们表达牵挂的心意都是相通的。
慧明法师给他们泡了杯山茶,茶叶是采自峰顶的野茶,冲泡后带着股清冽的草木香。“这茶要就着风喝,”他笑着说,“能尝出天地的味道。”
少年端着茶杯,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却大声说:“我尝出了!有胡杨林的味道,还有戈壁的沙子味!”
众人都笑了。慧明法师望着远方的云海,轻声道:“施主们一路走来,见了不少人间事吧?”
苏晚把从归墟泽到黑风峪的见闻简略说了说,慧明法师静静听着,等她说完,才缓缓道:“守护之道,不在于力敌,而在于心通。就像这经幡,看似柔弱,却能借风之力,传千里之愿。”
他指着峰下的山谷:“那里曾有个村落,五十年前毁于山洪。村民们迁走后,每年都有人回来挂经幡,不是为了重建,是为了记住——记住曾经的家园,记住失去的亲人。有些守护,就是记住。”
夕阳西下时,山风变得凛冽起来。慧明法师从僧袍里取出块新的经幡,递给苏晚:“施主若有心愿,不妨也挂上。风会带它去该去的地方。”
苏晚接过经幡,上面是空白的。她想了想,在上面写下“愿山河无恙,众生平安”,然后和少年一起,将它系在木杆上。经幡在风中展开,与其他祈愿交织在一起,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回应。
夜里,他们在峰顶的小石屋里歇脚。石屋是慧明法师亲手砌的,能挡风避雨。慧明法师给他们讲佛经里的故事,说万物皆有灵性,哪怕是块石头,也藏着岁月的慈悲。“你们看这石屋的墙,”他指着一块带花纹的石头,“这是山洪冲下来的,上面的纹路是水的痕迹,它经历过灾难,如今却能护人周全,这就是轮回。”
少年听得似懂非懂,却记住了“慈悲”两个字。他摸着怀里的胡杨木刀,忽然说:“等我以后,也要像这石头一样,护着别人。”
第二天清晨,他们要下山了。慧明法师送他们到峰顶边缘,递给每人一串菩提子手链:“这是峰顶的菩提子做的,能安神。”他望着初升的朝阳,轻声道,“施主们记住,风无定形,守护亦无定法。心之所向,素履以往,便是正道。”
“多谢法师。”
走在下山的路上,经幡的声响还在耳边回荡。少年把玩着手链,菩提子的触感温润:“法师说的‘心之所向’,是不是就是我们想守护的那些人?”
“是,也不全是。”苏晚望着远处的云海,“还有我们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记住的故事。这些都在心里,指引我们往前走。”
云姑摸着经幡的布料,上面还残留着峰顶的风声:“就像这经幡,不管飘到哪里,根都在峰顶。我们不管走到哪里,心里的牵挂也都在。”
山路渐渐平缓,林木重新变得茂密。苏晚回头望了望峰顶,经幡在晨光中闪着微光,像颗明亮的星。她知道,那些挂在峰顶的祈愿,那些风里的絮语,都会跟着他们,成为守护路上最温柔的力量。
雪球从她怀里探出头,对着峰顶的方向叫了两声,像是在和慧明法师告别。三人迎着朝阳,朝着山脚下的村落走去,那里,有新的故事在等待,也有新的祈愿在酝酿。而峰顶的经幡,会永远在风中飘扬,见证每一段守护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