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不仅貌美，更有城府，难怪能得北凉王宠爱。
若不是立场不同，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公主深明大义，朕心甚慰。”
谢子轩话锋一转，“赐婚圣旨已下，三日后完婚。朕知道，这并非公主所愿，但……”
“陛下不必多言。”
慕容襄打断他，抬眼望他，眼神清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本宫虽是女儿身，却也知道邦交为重。既然事已至此，自当遵从圣旨，嫁给二皇子。”
谢子轩有些意外，随即笑道：
“公主能这般想，朕就放心了。”
“只是，”慕容襄话锋又转：
“臣妾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陛下。”
“公主请讲。”
“陛下与本宫之前的约定……还算数吗？”
慕容襄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谢子轩耳中。
谢子轩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他就知道，这女子不会这么轻易认命。
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自然算数。
你只需安心嫁给谢霄，在他身边……留意些动静。
待时机成熟，朕自会给你与北凉一个交代。”
他所谓的“交代”，自然是除掉谢烬寒后，给北凉更多的好处，甚至可能废黜谢霄，另择皇子与慕容襄联姻。
慕容襄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嘲讽。
谢子轩的心思，她岂会不知？不过是想让她继续当棋子罢了。
“本宫明白了。”
她起身行礼：
“若是陛下无其他吩咐，臣妾便先告退了，回去准备婚事。”
“公主慢走。”谢子轩颔首。
看着慕容襄离去的背影，谢子轩的眼神沉了下来。
这枚棋子，比谢霄好用多了。
只要她还想达成目的，就会乖乖听话。
而慕容襄走出养心殿，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约定？她与魏庸早已通过气，北凉要的从不是什么“交代”，而是天启的稳定。
谢子轩想利用她，她又何尝不是在利用谢子轩？
至于谢烬寒……她想起那日晚翠轩外，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
罢了，儿女情长，终究抵不过家国大义。
坤宁宫的窗棂雕着缠枝莲纹，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在紫檀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皇后捏着一枚白子，指尖在温润的玉面上轻轻碾过，目光落在棋盘西北角那片被黑子围得只剩一口气的白棋上，嘴角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对面的太子谢霆执黑，眉峰微蹙。他刚落下的那手棋本是绝杀，将白棋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没承想母后竟在看似无关的东南角落下一子，轻飘飘的，却像根无形的线，瞬间盘活了全局。
“母后好棋。”
谢霆笑着将手中的黑子放回乌木棋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眼底带着几分真切的佩服。
母后的棋风向来如此，看似温和，实则步步为营，总能在绝境里找出生路。
皇后将白子稳稳落在棋盘上，恰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断了黑子的攻势。
她抬眼看向谢霆，鬓边的赤金点翠步摇轻轻晃动，映得眼角的细纹都柔和了几分：
“不是母后棋艺好，是对手太急功近利。”
谢霆指尖摩挲着棋罐边缘，自然明白母后意有所指。
他想起燕射宴上谢霄那副惊慌失措的蠢样，忍不住低笑出声：
“谢霄这次，倒是歪打正着，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娶了北凉公主，无异于给自己的储位之路砌了道墙。
白贵妃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经此一役怕是要折损大半。
如今朝堂上，明面上能与他抗衡的，便只剩那位深居简出却手握重兵的摄政王了。
“谢烬寒倒是厉害。”
皇后端起桌边的杏仁茶，抿了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忌惮：
“不动声色就破了陛下的局，还顺水推舟给谢霄塞了个北凉公主，这步棋走得，连本宫都得赞一声高明。”
谢霆的眼神沉了沉，指尖猛地收紧。他想起谢烬寒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
那位皇叔，是父皇心头的刺，何尝不是他眼中的芒？
“母后放心。”
谢霆的声音冷了几分：
“谢烬寒树敌太多，陛下对他本就猜忌。如今又多了谢霄与刘贵妃这对怨偶，怕是夜夜都要琢磨着怎么给他使绊子。
何况……”
他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白贵妃的兄长白望手握西平军，向来与谢烬寒不和。
如今谢霄成了北凉驸马，白望为了外甥，定会对谢烬寒步步紧逼。
两军对峙，总有擦枪走火的一日，到时候……”
皇后却轻轻摇了摇头，将茶盏放在描金托盘上，发出“当”的一声轻响。
“你还是低估了你九皇叔。”
她拿起一枚黑子，在指间转了转：
“西平军看着势大，实则不然。
黑石关驻守了大半兵力，那是谢烬寒当年亲手打下的要塞，守将都是他的旧部，白望能真正调动的，不过两三万杂兵罢了。”
谢霆的眉头皱得更紧：
“那皇叔手上……”
“你皇叔手上的兵力，加上这几年暗中积攒的影响力，若真要反，怕是能直接掀了这龙椅。”
皇后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股寒意：
“不然你以为，你父皇为何对他忌惮至此，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谢霆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虽知谢烬寒兵权在握，却从未想过竟到了能颠覆王朝的地步。
皇后看着他震惊的模样，忽然轻笑一声，将黑子扔进棋罐，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何况……”
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你皇叔手里，恐怕还握着先皇留下来的秘密军队。那些暗卫，本是皇室最后的底牌，却不知为何……落到了他手里。”
“这不可能！”
谢霆失声反驳：
“皇祖父的暗卫营，向来只听历代皇帝号令，怎么会……”
“所以啊。”
皇后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
“你说，不然你父皇为何对他恨之入骨，连表面的兄弟情分都懒得维持？”
她指尖在棋盘上轻轻点了点，像是在描摹某个无形的人影，
【谢子轩啊谢子轩，你终究是个不被重视、不被爱的，连父皇的最后底牌都没资格继承。】
她抬手，轻轻拍了拍谢霆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锦袍传过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这盘棋，我们不急，慢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