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报被李文捏在指尖,边缘微微卷起。他没说话,只是将纸条递给赤奴。赤奴扫了一眼,眉头立刻拧成一团。
“铜镜进了龟兹,打着洛阳侯府的印信?”他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火气,“他们这是要借中原之名,行搅局之实。”
李守诚拄着木杖从侧门进来,听见这话,脚步顿了顿:“现在揭出来,只会让那些摇摆的人更不敢签字。眼下《洛阳盟约》还没定型,一乱,全盘都得崩。”
李文把密报投入烛火,看着它烧成灰片飘落。“暂且按住。天机子想用外力逼我们仓促结盟,再从中挑裂隙——我们偏不让他得逞。”
次日清晨,长安议事厅闭门开启。十五家核心势力的代表齐聚一堂,案上摊着尚未落印的盟约草案。李文坐在主位左侧,没有居中而坐,也没先开口。
最先发难的是中原士族赵氏家主。“通道归西域管,粮种出自你们的灵田,连气运流转都要经你们的植物精灵记录……这盟约,到底是共御外敌,还是替谁铺路?”
话音刚落,乌桓王拍案而起:“我部三年前北境抗敌,死伤两千八百人!可去年分到的疗伤药只够三百人用。如今又要我们出兵出力,回报呢?一句‘按贡献算’就够了吗?”
赤奴冷笑一声:“玉门关前尸山血海的时候,你在哪?羌人守了三年,没退一步,也没伸手要过一粒米。现在倒来说功劳簿薄厚?”
“住口!”赵氏家主厉声打断,“你们一个靠蛮力,一个靠奇术,凭什么主导规则?若无我等中原世家提供文书典制、调度人力,你们连盟约怎么写都不知道!”
厅内顿时吵成一片。有人要求增加通道税收分成,有人坚持必须写入“各族自治不得干涉”条款,更有边陲小国代表直言:若不给予独立商路通行权,宁可退出。
李文一直沉默听着。直到争执声稍稍平息,他才起身走到浑天仪前,手指轻点星图机关。
光斑浮现,映出近三年各势力战损、物资调拨与通道使用数据。每一组数字都清晰标注来源与时日,无法篡改。
“这不是账本。”他的声音不高,却盖过了所有杂音,“这是肩膀扛过的重量。”
他指着几处闪烁红点:“龟兹之战,于阗出兵一千二百,补给耗尽后靠挖野菜撑了七天;南陵郡三次遭袭,百姓自发组织民团轮防,伤亡四百七十三人,未向联盟申领一钱抚恤。这些,都在这里。”
厅内渐渐安静下来。
李文继续道:“我提议设立‘共御危机积分制’。凡参与联防、救灾、通道维护者,皆可累积积分。每季公示一次,五年内资源配额依此调整。小国可用劳力、情报、驻防等方式计入,不必非得出兵。”
李守诚缓缓点头:“老夫愿第一个签。李氏不要特权,只要规矩公平。”
乌桓王仍皱着眉:“说得轻巧。怎么记?谁来审?万一你们自己改数据怎么办?”
“数据由三方核验。”李文答,“西域植物精灵自动记录生产与运输,云姬团队负责空间节点监控,每份报表加盖三家以上盟友印信方可生效。若有作假,一经查实,立即剥夺三年配额,并开放备用通道绕行。”
赵氏家主沉吟片刻:“若真能做到透明……我赵家可以考虑支持。”
但荆南诸侯陈渊始终未表态。散会时,他 linger 在角落,欲言又止。
当晚,李文单独见了他。
陈渊开门见山:“有人来找我,说只要我在盟会上反对现行草案,便许我掌管南方星门,十年内不受节制。”
李文没动怒,反而从袖中取出一只陶罐,打开盖子,一株嫩绿稻苗静静立在土中。
“这是我新育的灵稻,耐旱抗寒,亩产是普通稻三倍。它不挑地,只要根扎得稳,哪里都能活。”
他把陶罐推过去:“你若真掌了星门,我就在这荆南种田。十年后,咱们比一比,是你门前冷落车马稀,还是我仓廪丰实宾客盈门。”
陈渊愣住。
第二天,云姬带着测算结果来到议事厅。她将一份竹简交给陈渊:“根据贵地气候、水文与土壤,若引入灵麦轮作体系,配合地下藤网灌溉,五年内可增产六成。若开放两条短途通道用于种子交换,十年翻倍有望。”
陈渊翻看着竹简上的图表与推演,手指微微发颤。
“这不是施舍。”李文站在窗边,望着远处城墙上的巡逻火把,“这是选择。你可以选一时之权,也可以选长久之利。我不逼你站队,只希望你知道——有人愿意陪你把路走远。”
陈渊最终没当场答应,但承诺暂不反水,至少“听完所有方案再做决定”。
三天后,第二次磋商会召开。
十二家表示支持积分制,两家保留意见,一家仍未回应。虽未全票通过,但谈判得以继续推进。
李文当众宣布:中原士族可监管诸天通道运营,但须接受季度审计;西域保留生产链主导权,同时开放三条次要通道供中小势力共用;设立联合巡查队,由羌骑、中原步营与西域斥候混编,轮流值守关键节点。
赤奴提出水源调配应以防御贡献为依据,不再单凭族群划分。乌桓王起初反对,但在看到自家三年来的驻防记录远低于承诺兵力后,最终默认。
李守诚则带回七家旧族联络名单,确认其中五家近期文书往来异常频繁,疑似已与外部势力接触。他建议暂缓拉拢,先以积分制吸引其自主靠拢。
夜深,众人散去。
李文独自留在偏殿,手中握着修改后的盟约文本。蜡油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他没擦,只是盯着“龟兹”二字看了许久。
窗外传来轻微响动。一名亲卫快步进来,低声禀报:“西境最新消息,那支驼队进入龟兹后,直奔废弃祭坛,停留一夜,随后分散离去。守关将士回忆,带队者腰间挂有一面铜镜,镜背刻纹与我们在叛首身上发现的令牌极为相似。”
李文放下笔,指尖轻轻摩挲青铜罗盘边缘。
“他们开始动了。”
赤奴披甲立于庭院,听见这句话,转身望来。
“接下来怎么办?”
李文站起身,将罗盘收入袖中。
“让他们以为我们在忙着吵架。”
他走向门口,脚步平稳。
“实际上,我们在等他们露出破绽。”
一支箭矢突然钉入门槛,尾羽嗡鸣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