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站在城头,木剑还插在砖缝里,指尖残留着灵力耗尽后的麻木。罗盘贴在掌心微微震颤,不是警报,而是一种低频的共鸣,像是地底深处传来的心跳。
他没动。
远处灰袍老者已消失,天空那条银河般的光带也散了,可这平静来得太快,反而让人心头发紧。
忽然,罗盘边缘一道细纹泛起微光,转瞬即逝。李文瞳孔一缩——那是灵珠的回应,但方向不对。不在城墙外,而在城中,宗祠位置。
“有人进来了。”他低声说,拔出木剑转身就走。
巷道狭窄,碎石铺地,脚步声被风卷着送向四方。他贴着墙根疾行,路过民房时听见有人在咳嗽,有孩子低声哭,但没人敢出门。大战刚过,全城戒备,每一扇门后都藏着绷紧的神经。
还没到宗祠门口,打斗声先传了出来。
木杖撞上青石板的声音,闷响夹杂着喘息。接着是布料撕裂的刺啦声,有人怒吼:“守住阵眼!别让他们碰灵珠!”
李文加快脚步,拐过最后一道弯,看见十几名族人围在宗祠门前,手里拿着锄头、铁叉、扁担,正死死挡住三名黑衣人。那些人动作极快,袖口翻飞间甩出符纸,黄纸落地即燃,火苗呈幽蓝色,逼得众人连连后退。
中间一名老人拄着烧火棍似的木杖,站在最前头,白发散乱,脸上有血痕。正是李守诚。
他左肩破了个口子,麻布衣染红了一片,却仍横杖拦路,声音嘶哑:“此地是我李氏祖祠,尔等宵小,休想踏进一步!”
一名黑衣人冷笑,抬手打出一枚铜钱大小的符种,直奔老人胸口。李守诚挥杖格挡,却被一股暗劲震得后退两步,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旁边一个年轻人立刻扶住他。
“叔祖!”那人喊。
李守诚摆手,咬牙站稳,又往前迈了一步。
李文不再迟疑,一步跨入院门,木剑轻点地面。
三株稻禾精灵从砖缝中钻出,藤蔓如蛇般缠住两名黑衣人的脚踝,猛地一拉。一人踉跄跌倒,另一人跃起躲避,却被藤蔓顺势卷住小腿,在空中甩了半圈砸向墙壁。
第三人反应最快,袖中飞出一张金符,迎风暴涨,化作一面光墙,将李守诚等人彻底隔开。他趁机冲向祠堂内殿,伸手就要去摘供桌上的玉匣。
那是地脉灵珠的临时封印容器。
李文抬手,石油精灵瞬间凝聚成雾,在对方头顶形成一道黑幕。那人察觉不对,回头欲退,李文已欺身而近,木剑横扫,剑柄重重击在他手腕上。
“咔”一声脆响,符种落地碎裂。
那人闷哼一声,反手抽出一把短刃刺来。李文侧身避过,左手按在地面,银杏精灵破土而出,枝干如臂一拍,将其击晕在地。
其余两人还在挣扎,稻禾藤蔓收紧,直接将他们捆成一团扔在墙角。
光墙消散,李守诚踉跄上前,扶着门框喘气,额头冷汗直流。他看了一眼玉匣,确认完好,才松了口气。
“你来了。”他说,声音很轻。
李文点头,走到他身边,发现他肋下衣服已被血浸透,呼吸急促,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在忍痛。
“伤得不轻。”李文说着,将手掌覆在他胸口,灵珠余温缓缓渗入。
李守诚没推开他,只是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目光复杂。
“我早该信你。”他说,“西迁也好,种田也罢,你说的每一条路,都是活路。可我总想着祖地、想着祠堂香火,怕背了骂名……如今看来,守不住人,谈何守祖?”
李文没接话,继续输送灵力。
“刚才那一战,你在城外拼死护城,我在城里护这颗灵珠。”李守诚苦笑,“可你知道最让我害怕的是什么吗?不是他们抢东西,是他们进来的时候,像回家一样熟门熟路。”
李文动作一顿。
“有人通风报信?”他问。
“未必是故意。”李守诚摇头,“但咱们的人里,一定有被盯上的。否则天机阁不会挑这个时候,也不会直奔宗祠。他们知道我们刚经历大战,主力在外,内防空虚。”
李文眼神沉了下来。
他低头查看封印阵,发现东南角一块石板裂开,符纹被抹去一半。若再晚来几步,灵珠就会暴露气息,引来更多敌人。
“不能再这样了。”李守诚突然说。
他推开李文的手,艰难地跪坐在石阶上,面对宗祠大门,背对众人。
“我李守诚,年六十三,曾任郡吏,执掌家族三十载。”他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今日败于敌手,负伤失防,未能护住祖业根基。此罪难辞。”
李文皱眉:“叔祖——”
“听我说完。”李守诚抬手制止,“你十六岁觉醒,带我们西行,治蝗灾、开灵田、建楼兰。这些年,是你让李家从末流寒族,成了西域一方支柱。我曾反对你,也曾怀疑你,但现在我知道,这个家,只有你能撑起来。”
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卷黄帛,双手捧起。
“这是李氏玉牒,记载族谱与祖训。自今日起,交予李文执掌。凡我族人,无论老幼,皆须听其号令。违者,逐出宗祠,断绝香火。”
说完,他将玉牒放在石阶上,俯身叩首。
全场寂静。
几名年轻族人红了眼眶,默默跪下。年长者虽神色复杂,却无人反对。
李文看着那卷玉牒,没有立刻去拿。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是简单的权力交接,而是整个家族命运的托付。从此以后,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躲在背后谋划的年轻人,而是必须站出来,扛起所有人希望的主心骨。
他缓缓跪下,双手接过玉牒。
布卷入手微凉,边角磨损严重,显然是多年反复翻阅所致。上面用朱砂写着第一代祖先的名字,笔迹苍劲。
“我不是要取代您。”李文抬头看他,“我是接下您放下的担子。”
李守诚笑了笑,眼角皱纹堆叠:“担子从来都在,只是我一直不肯松手。现在我知道,松开手,不是认输,是相信。”
他想站起来,却腿一软,险些摔倒。
李文赶紧扶住他。
“叫医者。”他对旁边人说。
“不用了。”李守诚摆手,“这点伤,养几天就好。倒是你……”他盯着李文的眼睛,“接下来怎么走?天机阁不会只来这一次。”
“那就让他们再来。”李文站起身,将玉牒收入怀中,木剑重新握紧,“他们想要灵珠,想要地脉,想要星门。可他们忘了,这些东西之所以能存在,是因为有人愿意守。”
他看向宗祠四周。
族人们站在院子里,有的受伤包扎,有的默默收拾残局。地上还有符纸烧过的痕迹,墙角绑着俘虏,空气中弥漫着焦味和血腥。
“我们不怕他们进来。”李文说,“因为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话音刚落,地面轻微震动。
李文低头,罗盘再次泛起微光,这次来自地下更深处。
他蹲下身,手指触地,感知到一股新的波动正在靠近——不是攻击,也不是入侵,而是一种规律性的震频,像是某种结构在缓慢启动。
“云姬那边……有进展了。”他喃喃道。
李守诚靠在门框上,喘着气问:“她在研究的那个东西,真能挡住天机阁?”
“不一定能挡。”李文站起身,望向城南科研营地的方向,“但它能让对方知道,我们不只是会种田的农夫。”
他最后看了眼宗祠,转身朝外走去。
族人们自动让开一条路。
夜风穿过巷口,吹起他的素麻长袍,木剑轻轻敲在腿侧。身后,植物精灵悄然浮现,环绕在他脚边,像是无声的护卫。
城外烽火渐熄,城内灯火未灭。
李文走出十步,忽然停下。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牒,确认它还在。
然后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