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隆体自毁湮灭的余烬仿佛还在空气中飘荡,带着数据焚毁的焦糊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培养液的甜腥。避难所内死寂得可怕,只有程序微弱的呼吸声、老赵等人粗重的喘息,以及李镇河沉睡中均匀却带着一丝不安的呼吸。小家伙眉心那一点融入记忆与数据后残留的淡蓝光晕已然隐没,但李添一能清晰地感受到,儿子精神链接中那缕冰冷精密的“杂音”并未消失,如同沉睡的火山,蛰伏在幼小的意识深处。
幽蓝的水晶巨碑依旧矗立在破洞之后,碑体流转的银色光点似乎因刚才克隆体自毁引发的空间扰动而加快了速度,发出低沉的嗡鸣。碑体底部,那粘稠的暗金色侵蚀液体虽被刘美婷之前的爆发逼退,却并未消失,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棱线回路的阴影中缓缓蠕动、积蓄。而碑内浩瀚的基因图谱星云深处,那无声无息向着狰狞相柳形态扭曲的变异,也未曾停止。整座巨碑散发出一种愈发不稳定的、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李添一的目光扫过昏迷不醒、本源几近枯竭的刘美婷,扫过重伤濒危、意识模糊的程序,扫过惊魂未定、满面尘灰的老赵和小孙,最后定格在儿子沉睡的小脸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决绝交织着攥紧了他的心脏。留在这里,是坐等水晶碑的诅咒爆发,或是蛇族下一轮更阴险的打击。必须离开!哪怕前路是龙潭虎穴!
“收拾…能带走的…水和…急救品…” 李添一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老赵…小孙…你们…抬着程序…我背美婷…抱着镇河…我们…从…应急…通道…出去!”
“出…出去?” 老赵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外面…全是…蛇崽子…和…辐射…”
“留下…必死!” 李添一斩钉截铁,重瞳扫过水晶碑,那碑体流转的幽光似乎又亮了一分,内部的银色光点旋转速度明显加快,发出更高频的嗡鸣!不详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快!没时间了!”
众人被他的语气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老赵和小孙咬紧牙关,用能找到的布条和断裂的金属管,迅速做了一个简易担架,小心翼翼地将昏迷的程序挪上去。李添一则将沉睡的李镇河小心地裹紧,背在胸前,然后用尽力气,将昏迷的刘美婷背在身后。她颈后那干涸的空洞触目惊心,小腹上的基因链烙印隔着衣物都能感受到那股冰冷的灼热。
就在他们艰难地收拾好可怜的物资,准备抬着担架,踉跄着走向通往更深层、或许未被完全堵塞的应急通道时——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如同洪荒巨兽苏醒的沉闷轰鸣,猛地从幽蓝水晶碑的方向炸响!
整个避难所的地面剧烈震动!头顶的金属管道和残破灯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碎屑!破洞边缘被炸得扭曲的合金框架如同垂死的巨兽骨骼,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趴下!” 李添一厉声嘶吼,本能地护住胸前的儿子和背后的妻子,就地翻滚!
老赵和小孙也吓得魂飞魄散,连同担架上的程序一起扑倒在地!
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死死锁定破洞后的水晶巨碑!
只见那座巨大得令人窒息的幽蓝水晶碑,其通体流转的银色光点瞬间达到了一个疯狂的速度!整座碑体仿佛变成了一颗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内部蕴含着狂暴星河的心脏!碑体表面那些精密如电路板的蚀刻棱线,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幽蓝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在碑体表面流淌、汇聚!
下一刻!
没有爆炸,没有碎裂。
而是…分解!
整座巨大的水晶碑,从最顶端的棱角开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雪,无声无息地、迅速地分解为无数细微到极致的、闪烁着幽蓝和银白双色光芒的纳米级粒子!这些粒子并非无序飞散,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如同亿万只归巢的萤火虫,从碑体剥离,悬浮在空中,构成了一片浩瀚的、不断流动变幻的、由双色光点组成的粒子星云!
碑化尘烟!
这景象瑰丽、宏大、充满了超现实的科幻感,却又散发着洪荒苍茫的古老气息!巨大的碑体在众人眼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崩离析,化为一片悬浮的光尘之海!幽蓝与银白的光点在其中缓缓旋转、流淌,如同缩小了亿万倍的银河。
“碑…碑没了?!” 老赵趴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
【…物质…分解…为…纳米…级…能量…粒子…形态!】程序的电子音带着被强行唤醒的、极致的惊骇,【…能量…反应…指数级…跃迁!正在…构建…某种…未知…场域!】
粒子星云在虚空中缓缓流淌、凝聚。它们并非静止,而是在进行着无比精密的自我重组!幽蓝的光点构成主体框架,银白的光点填充细节,无数微小的粒子如同最精密的零件,相互咬合、堆叠、延伸……
渐渐地,一个庞大无比、由纯粹光尘构成的立体影像,在粒子星云的核心区域凝聚成型!
那影像并非相柳,也非应龙。
而是一条被无数条闪烁着青铜光泽、布满玄奥符文的能量锁链,死死贯穿、束缚、缠绕的巨龙!巨龙的身躯庞大到占据了整个粒子星云的核心,每一片鳞甲都由无数幽蓝光点构成,清晰可见!它昂首向天,龙口大张,仿佛在发出无声的、充满痛苦和不甘的咆哮!而那贯穿它心脏、脊骨、四肢的青铜能量锁链,则散发着冰冷、沉重、带着绝对禁锢意味的恐怖气息!锁链的尽头,深深扎入粒子星云构成的虚空背景深处,仿佛连接着不可知的深渊!
这正是之前星图投影中,被九链穿心的应龙真身!此刻,它以纯粹的光尘粒子形态,在碑体分解的尘烟中,被无比清晰地、悲壮地具现出来!那股被禁锢、被束缚、被撕裂的痛苦与不甘,透过粒子光影,如同实质般冲击着每个人的灵魂!
高光场面在此刻达到极致!
“添一…看…锁链…上面…” 一直沉默守护、双目失明的李添一妻子,突然发出了微弱却清晰的声音,她空洞的双眼仿佛穿透了粒子光影的炫目,“…有…字…”
李添一重瞳疯狂聚焦,瞬间穿透粒子光影的华丽表象,死死锁定了其中一条贯穿应龙心脏的青铜能量锁链!在那由银白粒子构成的锁链表面,赫然蚀刻着几个由更纯粹光芒构成的、不断流淌变幻的古篆符文!
符文并非固定,而是在锁链表面流转、生灭、重组!每一次重组,都构成一个短暂的、清晰的词组:
“应龙oS…7.0”
“核心进程:锁龙”
“运行状态:高负载”
“系统资源占用:99.999%”
oS?操作系统?7.0版本?核心进程?锁龙?运行状态?系统资源占用?!
这极度现代化的计算机术语,被强行烙印在由上古符文和能量粒子构成的青铜锁链之上!形成了一种荒诞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终极反差!仿佛这贯穿应龙真身的禁锢锁链,并非神话中的刑具,而是一个正在高负荷运行的、名为“锁龙”的系统核心进程!而被锁链贯穿的应龙真身,就是这恐怖操作系统消耗殆尽的“系统资源”!
终极反转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认知之上!
青鳞留下的、记录着龙族基因图谱、蕴含着将神圣扭曲为相柳诅咒的水晶巨碑,其终极形态,竟然是一个……操作系统?!一个以禁锢应龙真身为核心进程、消耗其本源力量来运行的……“应龙oS”?!
“操…操作系统?” 程序的声音带着一种世界观崩塌的茫然和顶级黑客被彻底碾压的荒谬感,他挣扎着想抬起头,看着那悬浮的光尘影像,“…搞…搞了半天…咱们…拼死拼活…对抗的…是…是…一个…跑在…蓝宝石…服务器上的…后台…程序?!青鳞…这老王八蛋…兼职…系统…架构师?!”
这粗俗却无比精准的吐槽,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李添一脑中某个被冰封的角落!他重瞳死死盯着那锁链上流转的“应龙oS 7.0”字样,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沉睡的儿子——那个融合了克隆体冰冷数据与记忆、颈后带着相柳疤痕的婴儿!
7.0…重启次数:7…第七次轮回…镇河计划7.0…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被这荒诞而恐怖的反转瞬间串联!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洞悉了终极恐怖的绝望,瞬间冻结了李添一的血液!
然而,反转并未结束!
那悬浮的光尘影像中,被锁链贯穿的应龙真身下方,粒子星云再次涌动、重组!一行更加细小、却清晰无比的、由无数幽蓝光点构成的系统提示信息,如同最后的墓志铭,缓缓浮现:
“操作日志:上次系统版本升级时间——公元前1024年。升级内容:优化‘血脉轮回’算法,修复‘相柳复苏’进程多处逻辑漏洞。升级状态:成功。”
公元前…1024年?!
这个时间点,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李添一的理智!西周初期!那个传说中神魔行走、青铜礼器沟通天地的年代!青鳞…或者说,某个在历史长河中不断更换身份的存在,在三千多年前,就已经完成了对这个名为“应龙oS”的恐怖系统的升级?!所谓的“镇河计划”、“锁龙项目”,所谓的血脉轮回、相柳复苏……这一切,不过是这个运行了三千多年的古老操作系统,在不同“版本”下的…任务进程?!
终极的反转,带来的是终极的绝望!
就在这信息爆炸、令人心神俱裂的时刻!
那悬浮的、由水晶碑分解而成的粒子星云,似乎完成了它最后的“日志显示”。构成应龙真身和青铜锁链的光尘粒子,如同失去了支撑,开始缓缓黯淡、消散。浩瀚的粒子星云如同退潮般收缩、分解,重新化为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幽蓝和银白光芒的纳米粒子。
这些粒子并未彻底消失于虚空,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如同拥有生命般,向着一个方向流淌、汇聚。
它们流淌过冰冷的地面,攀附上扭曲的金属残骸,最后……汇聚到了李添一面前。
更准确地说,是汇聚到了他胸前——那个沉睡的、融合了克隆体冰冷数据与记忆、颈后带着相柳疤痕的婴儿——李镇河的……眉心!
那一点之前融入克隆体数据后残留的淡蓝光晕位置!
无数细微的、蕴含着水晶碑本源信息、应龙oS系统日志、以及禁锢锁链符文的纳米粒子,如同归巢的倦鸟,悄无声息地、源源不断地融入李镇河的眉心深处!
沉睡中的李镇河,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眉头再次痛苦地蹙起,仿佛在梦中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庞大信息冲击。他颈后那片沉寂的青黑色鳞片疤痕,幽光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归于沉寂。
粒子流持续了十几秒,最终彻底消失。
水晶碑化为尘烟,只留下破洞后空荡荡的巨大空间。
应龙oS的影像消散,只留下那公元前1024年的升级日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而所有的“尘烟”,最终都流入了那个沉睡婴儿的眉心。
李添一抱着儿子,感受着那小小身体内蛰伏的、融合了古老系统、冰冷数据、相柳凶戾、以及龙母血脉的复杂气息,重瞳深处一片死寂的冰寒。
重启次数:7。
系统版本:7.0。
而承载这一切的“终端”……是他的儿子。
青鳞的棋局,终极的棋子,终于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