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苏家西园一角却人声鼎沸。
“失语者艺术疗愈中心”奠基仪式现场,红绸高悬,礼炮待发。
媒体镜头齐刷刷对准那位一袭月白色长裙、眉眼清冷的少女——苏倾月。
她站在挖开的地基坑前,手中握着一把鎏金铁锹,指尖微凉,目光却沉静如渊。
这选址并非偶然。
原“清源计划”培训基地,曾是苏婉柔母亲暗中操控的洗脑机构,打着心理辅导的幌子,实则用声波干预手段控制弱势女孩的思想与语言能力。
如今,她要在此地重建一座疗愈之所,让那些曾被剥夺声音的人,重新开口歌唱。
“我宣布,苏氏慈善基金会重启后的首个项目,正式动工。”她的声音不高,却穿透风声,清晰落进每个人的耳中。
铁锹落下,泥土翻起。
然而就在机械臂深入地下三米时,操作员突然脸色一变:“有东西!不是混凝土基础,像是……一堆电子设备。”
人群骚动。
工人们小心翼翼清理出残骸——锈蚀的录音笔、烧毁的监控主机、还有数十个密封硬盘,标签上赫然写着:语言矫正实验·第7至12期·‘静默素’脑波同步数据。
记者们的快门瞬间炸响。
苏倾月蹲下身,指尖拂过一块碎裂的硬盘外壳,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她认得这种加密方式——频段嵌套三层跳频,全球只有不到五个人掌握。
而其中之一,正是她十六岁时在深山密室里亲手写下的协议代码。
“他们用了我的技术。”她低声说,唇角勾起一抹极寒的笑,“用来让人闭嘴。”
消息传回傅氏集团顶层,傅司寒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灯火。
他听完汇报,眸色未动,只淡淡一句:“林院士呢?”
“已在赶往现场的路上。”
三小时后,实验室临时搭建完成。
林院士戴上手套,将一块完整硬盘接入屏蔽系统,数据缓缓恢复。
屏幕上跳出一段段音频波形图,频率集中在432hz至512hz之间——正是能诱发儿童焦虑、抑制语言中枢的危险区间。
“这不是简单的监听。”林院士声音凝重,“这是系统性心理操控。通过每日播放特定声波,配合药物‘静默素’,逐步瓦解受试者的表达欲,最终实现精神驯化。”
空气仿佛冻结。
而此刻,在守心堂深处,另一场对峙正悄然展开。
苏婉柔已七日未进食。
瘦得脱形的身体蜷缩在角落,双眼空洞地望着那盏油灯。
医生建议强制送医,却被苏倾月拦下。
“她不是病。”她说,“她是怕真相太响,撑不住。”
夜深,她独自提着食盒而来。
青瓷碗里是温热的小米粥,撒了点姜丝,香气氤氲。
她轻轻放在地上,盘膝坐下,像多年前乡下小院里师父教她的那样,静静等待。
苏婉柔没看她,只是死死抱着那口铜铃,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锚点。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找到密室?”苏倾月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月下湖水,“因为你用的加密协议,是我十六岁写的。你在清源基地布下的防火墙,破解密钥藏在《诗经·小雅》第三十七章的第七个字——那是我娘最爱的诗句。”
苏婉柔猛地抬头,
“但你知道我为什么没立刻抓你吗?”她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墙角配电箱,声音轻缓却带着千钧之力,“因为我想知道——你心里还剩多少‘苏婉柔’。那个会为流浪猫包扎伤口的女孩,是不是真的死了。”
话音落下,她伸手,一把扯下总电源线。
“啪——”
灯光骤灭。
黑暗如潮水般吞没祠堂。
刹那间,苏婉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别关!别让他们听不见我说话!!”
蜡烛被点燃。
昏黄火光映照下,苏倾月蹲在她面前,眸光沉静:“现在没人监听了。你想说真话吗?”
苏婉柔剧烈喘息,嘴唇颤抖,眼泪终于滚落:“我不是……我不想变成这样的……可她们说,只要我说得少,哭得少,就更适合当苏家女儿……从十岁开始,每天都要听那种音乐……他们说那是‘修养课’……可我越来越不敢说话……我真的……好怕说错……”
苏倾月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原来,早在她被调换之前,这场操控就已经开始。
所谓“清源计划”,根本不是为了培养千金,而是为了制造一个完美傀儡——一个听话、顺从、永远微笑、永不质疑的“理想继承人”。
而自己,才是那个本该被抹去名字的人。
翌日清晨,傅氏集团召开紧急股东会议。
大屏上滚动着跨境资金流向图。
三年内,法律顾问名下境外账户向三家离岸公司转账超两亿,用途标注为“文化研究资助”。
而这些公司注册地均位于避税天堂,实际控制人层层嵌套,最终指向一位早已退休的心理学教授——正是“静默素”项目的首席研究员。
“我们已锁定瑞士银行渠道。”傅司寒坐在主位,声音冷冽如霜,“国际审计团队今日入驻,所有关联企业在华资产,即刻冻结。”
“太过激进了!”有股东拍案而起,“这些项目名义合法,证据不足,贸然行动会影响集团信誉!”
傅司寒抬眸,目光如刀:“有些账,不该等到法庭才算。”
他按下遥控器,屏幕切换至一段视频——深夜的清源基地,走廊尽头的房间内,一群小女孩整齐坐着,头戴耳机,眼神呆滞,口中喃喃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不重要,我不重要,我不重要……”
全场寂静。
而在苏家老宅的偏厅里,阿阮正跪坐在旧木柜前,整理苏母遗物。
一本褪色的针线册、几封泛黄信笺、一只绣工精致的红色绣鞋。
她摩挲着鞋面,忽然觉出异样——鞋底夹层似乎有硬物。
她颤抖着手,用剪刀小心拆开。
一枚微型胶卷,静静躺在绒布夹层之中。
夜色如墨,阿阮的手指在那枚微型胶卷上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这小小一卷胶片沉睡了多少年,也不知道苏夫人当年是如何将它藏进绣鞋夹层,又为何没有说出口。
但她知道——这一晚,有些事再也藏不住了。
老旧暗房里,显影液缓缓流动,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空间。
阿阮屏息凝神,看着相纸在红光下逐渐浮现影像:一群年轻女子站在乡间土屋前,身后挂着一块斑驳木牌——“天音医社筹备会”。
她们笑容温婉,眼神坚定,手中捧着药箱与医书。
照片右下角标注着日期:2001年4月7日,正是苏倾月出生前两个月。
她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其中一人胸前——那是一条银质项链,吊坠呈半音符形状,中央嵌着一颗幽蓝晶石。
而就在第三张照片背面,手写字迹清晰写着:“宁康生物实验室·初代成员留念”。
阿阮倒抽一口冷气。
她见过这个标志。
三年前,苏婉柔参加“清源计划”结业典礼时佩戴的门禁卡上,就刻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当时她只当是巧合,如今才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心理辅导机构,而是从“天音医社”尸骨上长出的毒瘤!
她裹紧外套,冒雨冲出老宅偏院,直奔主楼。
此时,苏倾月正站在书房窗前,手中握着林院士刚送来的初步鉴定报告。
“静默素”的基因标记已确认源自宁康生物早期人体实验项目,受试者dNA样本库中,赫然有三位失联多年的乡村女童姓名。
“小姐!”阿阮喘着气推门而入,双手奉上冲洗好的照片,“这是……夫人留给您的。”
苏倾月接过照片,指尖轻轻抚过母亲年轻的面容。
那一瞬,她仿佛听见了山风穿过竹林的声音,闻到了草药煎煮的苦香,还有师父低沉的话语:“你娘没死于难产,她是被人逼退的。”
她眸光骤冷。
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一场以“医疗公益”为名的阴谋便已埋下伏笔。
所谓的“天音医社”,本是苏母联合几位志同道合的医学专家创办的民间义诊组织,专治贫困地区的疑难杂症。
可后来,有人觊觎其掌握的独特基因疗法与神经调控技术,借合作之名渗透控制,最终将其改造成“宁康生物”,并用“清源计划”掩盖罪行。
而苏家血脉,不过是这场漫长掠夺中的牺牲品之一。
“联系沈律师团。”苏倾月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我要发起集体诉讼,控告宁康生物非法人体实验、精神操控及商业欺诈。这些照片,是打开真相的第一把钥匙。”
阿阮点头欲退,却被她叫住。
“等等。”苏倾月望向窗外守心堂的方向,烛火未熄,“苏婉柔……写完了吗?”
“刚刚交来,字迹很乱,但每一句都签了名。”阿阮顿了顿,“她问……能不能见她母亲一面。”
苏倾月沉默良久,唇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悲不喜,也不怒。
“她母亲?”她轻声道,“那个用‘修养课’把她变成哑巴的女人?”
她转身走向书桌,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三个字:天音令。
“不必见了。”她说,“等真相公之于众那天,她自会听见——所有被掩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