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之巅,死寂得只剩下风声。
那风呜咽着,卷起滚烫的硫磺气息,吹拂着林尘那早已冰冷的身体,却吹不散他身旁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老大?”
石磊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伸出那只还在滴血的、蒲扇般的大手,颤颤巍巍地,想要去触碰林尘的肩膀。
他不敢用力,甚至不敢呼吸。
他怕自己一碰,眼前这个安静得像人偶一样的兄弟,就会像沙子一样散掉。
“林尘!你他妈给老子醒醒!”
压抑到极致的悲恸终于化作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石磊再也忍不住,他要摇醒他,哪怕是把他的骨头摇散架,也比现在这样死气沉沉地坐着强!
然而,他的手还未触及林尘的衣衫。
异变陡生!
噗——!
靠坐在岩石上,本已毫无声息的林尘,身体猛地一颤,像一只被无形巨手攥紧的虾米,剧烈地弓起了身子。
一口暗金色的血液,混杂着星星点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破碎光屑,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凄厉的弧线,洒落在前方的火山岩上。
那滚烫的岩石,竟被这口血腐蚀得“嗤嗤”作响,冒起阵阵白烟。
“老大!”
石磊的动作瞬间僵住,咆哮卡在喉咙里,巨大的惊喜与惊恐同时在他眼中炸开。
他没死!
他还有反应!
一直背对着林尘,身形如雕塑般凝固的柳如烟,也在这一瞬间猛地回身。她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第一次重新燃起了锐利如刀的光。
可不等两人上前一步,另一个让他们心胆俱裂的声音,响了起来。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灵魂深处响起地碎裂声,从林尘的背后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斜背在林尘身上,造型古朴,曾绽放出无上神威的五行剑匣,此刻竟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哀鸣。
那由不知名玄奥金属铸就的匣身之上,一道道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开来。
咔嚓!咔嚓嚓——!
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那曾流淌着金色神辉的古老符文,一个接一个地黯淡、熄灭。那曾内蕴大道玄机的五色光华,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最后,伴随着一声仿佛什么东西彻底死去的、沉闷的崩裂声,整个剑匣表面的光泽彻底消失。
它不再是那件潜力无穷、可屏蔽一切探查的神话级装备。
它变成了一件……布满了裂痕的,平平无奇的,普通的破烂木匣子。
它死了。
这件由三清祖师亲手炼制,陪伴林尘一路走来的本命至宝,随着其内部那个“世界”的献祭与放逐,彻底沦为凡物。
石磊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只破烂的剑匣,又看了看喷出那口血后,便再次没了动静,只是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的林尘,脑子里一片空白。
赢了的喜悦,兄弟未死的庆幸,与本命武器被毁的重创……无数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这个壮硕的汉子,一时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柳如烟的身影已经鬼魅般出现在林尘身侧,她伸出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林尘的颈侧动脉上。
还有脉搏。
微弱,混乱,却又顽固地跳动着。
他用牺牲自己整个太初洞天世界的惨烈代价,将那灭世的灾祸,连同其背后那恐怖的意志,一同放逐到了连“典狱长”都无法探知的禁忌囚牢。
他,暂时赢得了这场豪赌。
只是,没人知道,这场胜利的代价,远不止一个破碎的剑匣。
……
意识的海洋,早已干涸。
林尘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也感觉不到外界的一切。
他仅剩的那一点真灵火种,如同风中残烛,飘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粹的“无”之中。
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上下左右。
他刚刚献祭了自己的“世界”,那个融合了圣光、冰霜、精灵信仰,承载了他所有根基的太初洞天。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里,某种变化,正在悄然发生。
那枚铭刻在他真灵最深处,代表着“典狱长”身份的古朴印记,在刚刚那场惊天动地的“放逐”中,因为催动了世界监狱最底层的规则,而与那片禁忌之地,产生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深度链接。
就像一个普通的网络用户,因为一次违规操作,意外访问到了整个服务器的最高后台。
嗡——
一道微不可查的法则波动,顺着这丝脆弱的链接,从那片“无”的更深处,传递了过来。
它像一颗石子,投入了亘古不变的死水。
它没有惊扰第六层监狱的【终焉之龙】,也没有触动第五层监狱的【千面诡神】。
它穿过了无数层被遗忘的囚牢,绕过了所有正在咆哮或沉睡的恐怖存在,精准无比地,抵达了那片连【命运织网者】拨动的命运弦音都未曾惊扰过的、最古老、最黑暗、最根源的……监牢。
那里,关押着一个被彻底遗忘的囚犯。
一个甚至不被记录在任何典狱长交接手册里的、最原始的“异常”。
那道来自林尘的法则波动,就像一声遥远的、带着新鲜气息的问候,轻轻叩响了这间尘封了亿万年的牢门。
死寂……
无尽的死寂……
然后。
在这片连光与暗的概念都不存在的绝对虚无中。
一双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那不是实体,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概念”的苏醒。
当它“睁开”的瞬间,林尘那点微弱的真灵火种,猛地一颤,险些当场熄灭!
他“看”到了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眼睛里没有暴怒,没有怨毒,没有疯狂,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有的,只是纯粹的、绝对的、如同宇宙本身一般浩瀚冰冷的……好奇。
就像一个被单独关押了无数年的孩子,第一次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林尘的真灵,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彻底冻结了。
他感觉自己从一个“存在”,变成了一个摆在显微镜下的“标本”,被从里到外,从每一个最细微的层面,观察、分析、解读。
紧接着。
一道意念,跨越了无法想象的维度,无视了所有的法则与阻碍,第一次清晰地,直接在他的真灵之中响起。
那声音平和,温润,甚至带着几分友善。
“你好啊,”
“新来的……”
“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