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把布袋往肩上一甩，脚步没停。周予安跟在她身后半步，魂体微光被夜色压得几乎看不见。阿绣走在最后，手一直贴着耳垂，那枚银环冷得像冰。
书店的卷帘门半塌着，铁皮边缘卷曲，像是被人从外面硬撬开过。林小满伸手推了推，门轴发出干涩的响声。她低头看了看掌心，指腹蹭到一点灰，捻了捻，没说话。
周予安小声问：“还能进去？”
“能。”她跨过门槛，脚踩在地砖上发出空响，“他们来过，但没留人。说明这里暂时安全。”
阿绣站在门口没动，裙角被风吹得轻轻晃。林小满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撑不住就靠墙站，别硬撑。”
阿绣点头，抬脚进来，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
林小满走到柜台后面，掀开一块松动的木板，从夹层里摸出一枚铜钥匙。她蹲下身，把钥匙插进地板缝隙，拧了半圈。咔的一声，墙角书架自动滑开，露出后面一道窄门。
周予安睁大眼：“你早留了后手？”
“不是后手。”她推开门，“是老规矩。有些书不能摆在明面。”
门后是间小屋，四壁全是书架，最里面摆着一张木桌，桌上压着一本翻开的册子。林小满走过去，指尖拂过纸面，灰尘簌簌落下。她把古镜放在桌角，布袋解开，露出镜背那几道新刻的符号。
“时间不多。”她从书架抽出一本厚册，封皮发黑，边角磨毛，“《古器志》，里面提过地脉铭文的用途。先看它。”
周予安飘到另一侧书架前，开始一排排扫。“我找《巫典旁注》，你说过那本里有变体符号。”
阿绣靠在门框上，没动。她盯着桌上的古镜，镜面黑得像深井。林小满注意到她脸色发白，立刻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符纸，贴在她胸口。
“别看镜子，看我。”她声音不高，但很稳，“周予安，过来守她。”
少年立刻转身，魂体横在阿绣和镜子之间。他抬起手，虚虚挡着，像在隔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林小满低头翻书，一页页扫过去。手指停在某段文字上：“地脉断层处，阴气凝而不散，需以楔形纹锚定方位……此处所用符号，源自周代巫族‘玄纹体系’。”
她合上书，抽出另一本。《玄纹考异》残卷，纸页泛黄，中间缺了十几页。她快速翻到中间部分，忽然停住。
“找到了。”
周予安凑过来。纸上画着七组符号，每组三笔，结构简单但排列特殊。林小满指着其中一组：“这个，和镜背上第三处符号一模一样。”
“第二组也像。”周予安指着另一行，“但末端少了一钩。”
“那是标准体。”林小满用指甲轻轻划过残卷边缘，“古镜上的符号有改动，是变体。说明它在传递特定信息。”
阿绣忽然开口：“它……想让我们看懂。”
“对。”林小满翻回前一页，“玄纹本是用来标记地脉节点的。每一道纹路，对应一个‘阴阳交汇点’。城市里符合条件的地方不多，但古镜只挑了三个做标记。”
她把残卷摊开，又从包里拿出一张城市地质图，铺在桌上。用朱砂笔在图上圈出三个点。
“这三个位置，都是地脉断层带。但只有其中一个，符合‘仪式锚点’的所有条件。”
“哪个？”周予安问。
“还没确定。”她指着残卷，“缺关键页。第七组符号的释义没了。”
周予安盯着残卷看了几秒，忽然说：“我记得《周代巫典》里提过倒三角符号。不是代表‘断层入口’，而是‘通道闭合点’。”
林小满抬头：“你确定？”
“确定。”他点头，“当时你让我背过三遍。原文是：‘倒三角者，门之锁，非门之枢。’”
林小满眼神一动，立刻翻出另一本书，快速查找。片刻后，她手指停在某行字上。
“对上了。”她低声说，“倒三角符号，在仪式中代表‘封门点’。也就是说，古镜标记的这三个位置里，只有一个，是他们准备启动‘永囚仪式’的地方。”
她把朱砂笔移到地质图上，逐一排除。第一个点靠近医院，地脉不稳，排除。第二个点在老桥底下，常年积水，不适合布阵，排除。
最后一笔，落在地铁七号线废弃段。
“就是这儿。”她指尖压在图纸上，“地下三十米，钢筋混凝土结构封闭，地脉断层稳定，四周无活人干扰。最适合做仪式锚点。”
周予安看着地图，忽然皱眉：“可这里……不是早就封了吗？听说塌过一次，死了不少人。”
“所以没人会去。”林小满收起书，“他们选这里，就是图清净。”
阿绣终于开口：“我们……要去？”
“必须去。”林小满把残卷塞进包里，“仪式启动前，得把符号改回来。否则一旦闭合，不只是你出不去，所有卡在执念里的魂，都会被焊死在门后。”
周予安问：“还有多久？”
林小满伸手摸了摸古镜边缘。镜面微微发烫，震频比之前快了半拍。
“不到四十八小时。”她说，“隐踪阵撑不了那么久，我们得在它失效前动手。”
她把桌上的书一本本塞回书架，动作利落。周予安帮忙收拾，顺手把那本《玄纹考异》残卷放进自己的衣兜——他现在碰不到实体，但魂体能短暂承载有执念的物品。
阿绣站在原地，手还贴着耳垂。那枚银环不知何时又变热了，烫得她指尖发麻。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把手放下来。
林小满背上包，最后看了眼这间密室。墙上挂着一面小铜镜，镜面裂了道缝。她走过去，用指尖蘸了点血，抹在裂缝上。铜镜轻轻震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
“结界还能撑六小时。”她说，“够我们出来。”
三人走出密室，书架重新合拢。林小满拉上卷帘门，转身往街角走。夜风卷着纸屑打转，远处传来地铁末班车的轰鸣。
周予安忽然停下：“等等。”
林小满回头。
“你刚才说，倒三角是‘门之锁’。”他声音有点抖，“可古镜上的那个符号……末端多了一道斜钩。”
林小满眯眼：“什么意思？”
“我在残卷上看到的图，倒三角是闭口的。”他抬起手，虚空中画了个形状，“可古镜上的，是开口的，像箭头。”
林小满猛地转身，冲回书店门口。她用力推开卷帘门，冲进密室，一把抓起那本《玄纹考异》残卷，翻到符号页。
对照。
标准倒三角，末端闭合。古镜上的符号，末端带钩，向外延伸，像指向某个方向。
“不是锁。”她声音压得很低，“是引。”
周予安跟进来：“什么意思？”
“他们以为古镜在标记封门点。”林小满手指抚过符号末端，“可它真正想说的，是‘门在这里’。”
阿绣站在门口，忽然抬手摸了摸脖子。她记得那晚坠崖前，有人在林外喊她名字。声音很像他，但又不是他。
现在她明白了。
那不是他在找她。
是镜子，在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