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疯狂报复,如同在太平洋上撒下了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巨网。以往相对宽松的“狩猎区”,如今危机四伏。对于“海狼号”而言,每一次出航,都变成了一场在刀尖上跳舞、与死神捉迷藏的死亡游戏。
此刻,“海狼号”正悬浮在二百米的深度,这里是温跃层之下,水温的急剧变化能有效干扰声呐的探测。指挥舱内,灯光被调到最暗,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绿的光芒。雷诺艇长闭目靠在椅背上,看似放松,耳朵却捕捉着声呐传来的每一个细微声响。艇内一片死寂,官兵们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任何多余的噪音都会招来灭顶之灾。
声呐员的眉头紧锁,耳机里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噪音:远处商船缓慢的螺旋桨声,更远处疑似反潜舰艇主动声呐那令人心悸的“乒—乒—”声,还有深海生物发出的怪异鸣叫。他必须像经验丰富的猎人分辨风声一样,从这片混沌中筛选出真正威胁的蛛丝马迹。
“接触……高速螺旋桨噪音,方位1-9-0,距离……不确定,但正在接近。”声呐员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特征分析……像是‘秋月’级。”
雷诺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秋月”级,正是他们击沉“云鹰号”时遭遇过的那种难缠的防空驱逐舰,其反潜能力同样出众。
“左舵五,深度增加至二百五十,速度降至三节,保持静默。”雷诺的声音平静无波,下达的命令却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增加深度,利用更大的水压进一步压缩潜艇外壳,减少可能产生的噪音;降低速度,将电动机的噪音降至最低;改变航向,试图悄无声息地滑出来袭舰艇的搜索扇面。
“海狼号”如同一条融入深海的影子,缓慢而坚定地移动着。艇身各处,经过特殊处理的消音瓦和柔性连接结构,最大限度地吸收着内部机械运转产生的振动。这是林晓坚持的设计,此刻成了他们生存的最大依仗。
主动声呐的脉冲声越来越清晰,如同死亡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那艘“秋月”级显然正在这片区域进行细致的搜索。
“它在上层……速度很慢,在进行Z字机动。”声呐员继续报告,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能否躲过这一劫,就看这艘“秋月”级的声呐兵是否足够敏锐,以及“海狼号”的静音性能是否真的如设计般出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主动声呐的脉冲时远时近,有时仿佛就在头顶掠过,让人头皮发麻。
突然,声呐员的呼吸一滞:“它停下来了!就在我们正上方约一百米处!”
指挥舱内的空气瞬间凝固!被发现了?
雷诺的手紧紧握住了扶手,指节发白,但他没有下达任何命令。此刻任何机动,哪怕是微小的调整,都可能产生噪音,彻底暴露位置。他选择了最危险,也最考验神经的方式——静止不动,将自己完全融入海洋的背景噪音中。
这是一种心理上的极致博弈。上方的日军声呐兵,或许只是捕捉到了一丝难以分辨的异常,正在凝神倾听,试图确认。
十几秒后,声呐员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它……它开始移动了,航向改变,正在远离……”
一阵几乎虚脱的喘息声在指挥舱内轻轻响起。他们赢了这场无声的较量。
但这仅仅是无数次“捉迷藏”中的一幕。在接下来的航程中,“海狼号”不得不频繁改变航线和深度,利用海底山脉的阴影、不同水层的温度梯度,甚至是偶尔经过的大型鲸鱼群发出的生物噪音作为掩护,在日军反潜网的缝隙中艰难穿梭。
他们不再是主动出击的猎手,更像是在无数猎犬追逐下,依靠本能和对环境极致利用求生的狐狸。一次,为了躲避一支巡逻队,“海狼号”甚至紧贴着一艘缓慢航行的中立国货船的船底,利用对方巨大的噪音作为声学屏障,溜出了包围圈。
这种高强度的精神压力和持续的身体紧绷,对艇员是极大的考验。幽闭恐惧症的阴影再次悄然蔓延,伙食变得难以下咽,睡眠也成了奢侈品。但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清楚,现在的每一次成功躲藏,都是在为下一次可能的出击积蓄力量,也是在守护着“东方旅”这支来之不易的海上利齿。
雷诺通过潜望镜,看着一艘日军驱逐舰在不远处驶过,舰艏劈开的浪花清晰可见。他放下潜望镜,对身边的副官低声说道:“告诉弟兄们,我们不是在逃跑,我们是在用我们的方式,继续牵着敌人的鼻子走。他们调动这么多力量来围剿我们,正说明他们怕了。这场‘躲猫猫’的游戏,我们玩得起。”
消息传回基地,林晓看着海图上标注的、“海狼号”一次次险象环生的机动轨迹,眉头紧锁。他知道,雷诺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这种纯粹的规避行动,虽然保全了力量,但也极大地限制了战果。
“不能总是躲。”林晓对查理说道,“我们需要给雷诺创造一点机会,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缝隙。”
他指示查理的航空队,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选择性地对日军某些次要的巡逻航线进行骚扰性攻击,或者故意泄露一些经过篡改的“情报”,试图调动日军的反潜兵力,为“海狼号”撕开一道短暂的活动窗口。
这场大洋深处的“捉迷藏”与“躲猫猫”,是意志、技术与运气的终极考验。“海狼号”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隐形舞者,在无数探照灯的扫视下,于黑暗的舞台边缘艰难移动,等待着音乐变换、灯光转向的那一刻。而那一刻的到来,或许就将决定这场生死游戏的最终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