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萨儿子病情的显着好转,如同最有效的通行证,彻底消除了部落与“东方旅”之间的最后一丝隔阂。当清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洒在湿润的寨子里时,男孩已经能够睁开眼,虚弱地喝下几口肉汤。这一夜之间发生的“神迹”,让所有克钦族人看向林晓等人的目光,充满了近乎图腾般的敬畏。
昆萨用力拍打着林晓的肩膀,那力道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与感激。他指着自己,又指向林晓,然后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用生硬的语调重复着一个词:“兄弟!”
这份用“神药”换来的“兄弟”情谊,立刻转化为了最实际的援助。不等林晓提出请求,昆萨便召集了寨子里最出色的五名年轻猎手。他们个个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皮肤是长年穿梭林间形成的古铜色,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和泥土混合的气息。为首的是一个叫岩肯的汉子,沉默寡言,但昆萨拍着他的肩膀对林晓说:“他认得去北边所有的路,像认得自己手掌的纹路。林子里,他就是影子,是风。”
林晓深知,在这片连地图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原始丛林里,一个优秀向导的价值,胜过一个连的精兵。他郑重地向岩肯和几位猎手表示了感谢,并让李四禄给他们配发了适合丛林使用的冲锋枪和足够的弹药——这既是实用的礼物,也是一种信任的象征。
有了克钦向导的加入,部队的行进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工兵需要耗费大量体力用开山刀劈砍前进,队伍像一头笨拙的巨兽在绿色迷宫中艰难蠕动。而现在,岩肯和他的同伴走在最前面,他们几乎不需要挥刀。他们能敏锐地辨认出野兽踩出的小径,能找到看似无路可走的石缝或溪流作为通道,巧妙地避开那些容易陷落的沼泽地和布满毒刺的植被区域。部队的行进速度陡然提升,士兵们节省了大量体力,也减少了被丛林环境本身伤害的风险。
“看这里,”岩肯在一处看似普通的腐殖质地面停下,用脚尖轻轻拨开表面的落叶,露出下面伪装的极其巧妙的竹签陷阱,尖端还隐约可见暗绿色的毒液痕迹。“日本人的‘礼物’。”他言简意赅,然后带着队伍绕行。李四禄看得倒吸一口凉气,若不是向导,他的尖兵班很可能已经出现伤亡。
岩肯他们还教会了部队许多宝贵的丛林生存技巧。如何通过树冠的疏密和苔藓的生长情况大致判断方向;哪些藤蔓可以挤出救命的水分;如何识别可食用的野果和菌类;甚至如何利用特定的植物汁液涂抹在皮肤上,在一定程度上驱赶蚂蟥和蚊虫。这些知识,比任何训练手册都来得直观和有效。
查理对此惊叹不已,他拿着笔记本,不停地记录着。“不可思议,他们对自然的理解和利用,简直是一门精深的科学。”他对比着系统提供的丛林生存指南,发现很多细节竟然不谋而合,甚至更为精妙。
阿卜杜勒和其他贝都因战士起初对这些“钻林子”的技巧有些不以为然,他们更信赖沙漠中对星辰和沙丘的认知。但几次亲眼目睹岩肯仅凭地面上几乎看不见的痕迹,就判断出不久前有日军小队经过后,他们也收起了骄傲,开始虚心学习。不同大陆的生存智慧,在这片缅甸丛林里悄然交汇。
然而,岩肯带来的不仅仅是便捷和安全。随着不断向北深入,他开始提供越来越具有战略价值的情报。
“三天前,有一队‘黄猴子’从这里过去,”岩肯用他们称呼日军的俚语说道,“人不多,二十几个,拖着像是电线的东西。”他指向东南方向一个山坳,“他们在那边停留了很久,像是在听什么。”
林晓和查理对视一眼,立刻意识到那可能是日军的通讯分队或者侦察单位在设立监听站。这个情报,让他们对周围日军的活动有了更清晰的感知。
还有一次,岩肯带着他们找到了一条隐藏在悬崖下方的秘密小径,这条小径在地图上完全没有标注,却可以绕过一处日军设有明哨和暗堡的险要隘口。站在隘口下方,听着头顶隐约传来的日语交谈声和巡逻队的脚步声,李四禄不由得拍了拍岩肯的肩膀,竖起大拇指:“好家伙!这下省了老子多少炮弹!”
获得克钦向导,如同给“东方旅”这柄利刃装上了最契合丛林刀鞘,并且赋予了它感知周围环境的“触角”。部队的行动变得更加隐蔽、高效,对战场环境的适应能力直线上升。士兵们脸上的迷茫和疲惫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增长的、在丛林中行动的自信。
但林晓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岩肯带来的情报越是精准,越是印证了日军在丛林中的渗透和控制力度。他们行动诡秘,布设陷阱,设立据点,显然对这片土地也下了极大的功夫。而且,随着越来越接近仁安羌方向,岩肯提供的关于日军大规模调动和频繁巡逻的报告也越来越多。
“前面,水的声音变了。”岩肯在某天傍晚突然停下,侧耳倾听远处隐约的轰鸣,“不是平时的河。有很多……铁家伙在响,还有很多人的臭味。”
他的话让所有军官心中一凛。他们知道,距离目标越来越近了。克钦向导将他们安全、高效地带到了舞台边缘,但接下来,他们将要直面舞台上最凶残的演员。有了向导,他们能更快地找到敌人,但也意味着,与日军的正面冲突,已迫在眉睫。这份由“神药”换来的友谊与助力,即将在真正的血火中,接受最残酷的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