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莺带来的关于异常无线电信号的消息,像一根尖刺,扎在“东方旅”每位核心成员的心头。未知的追踪者,如同隐于暗处的毒蛇,其威胁甚至比明刀明枪的克鲁格少校更为致命。营地的戒备等级被提到最高,但被动防御绝非长久之计,林晓迫切需要更多、更灵通的情报来源,来照亮这片弥漫在周围的战争迷雾。
“我们需要眼睛和耳朵,不能只靠汉斯和夜莺的电台。”林晓在指挥所里,对着雷诺、赵刚和让娜说道,“让娜,你们‘自由北方’在附近城镇,还有没有更……基层的,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情报渠道?”
让娜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变得坚定:“有一个。但……需要非常谨慎的接触。”
她提到的,是一个名叫玛丽的女人。玛丽在距离营地约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经营着一家名为“夜莺与玫瑰”的小酒馆。这家酒馆在战前就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如今更是成了德军士兵、本地合作者、黑市商人、以及各种灰色地带人物放松和交易信息的场所。玛丽本人,据让娜说,是个八面玲珑、背景复杂的女人,与各方势力似乎都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她偶尔会向“自由北方”提供一些零碎但有时极具价值的情报,索取的报酬也往往令人捉摸不定——有时是金钱,有时是某种特定药品,有时甚至只是一条关于某个德军军官无关紧要的八卦。
“可靠吗?”雷诺直接问出了关键问题。在这种时候,与这样一个背景复杂的人接触,风险极高。
“无法完全确定。”让娜坦诚道,“但她从未主动出卖过我们的人,提供的情报也基本属实。或许……她只是在乱世中,用她自己的方式生存和投资。”
投资?林晓捕捉到了这个词。或许,在这个玛丽眼中,抵抗组织也是一支值得“投资”的潜力股。
“必须接触。”林晓下了决心,“我们太需要来自敌人内部的实时消息了。我去。”
“太危险了!”赵刚立刻反对,“你是头儿,不能轻易涉险!”
“正因为我是头儿,有些风险必须承担。而且,一个东方面孔突然出现在小镇,反而不会引起太大怀疑,可以伪装成被强征的劳工或者远东来的商人。”林晓早已想好了说辞,“雷诺,你带人在外围接应。让娜,你设法传递消息,约定见面时间和方式。”
两天后的傍晚,林晓穿着一身从缴获物资中找来的、略显宽大破旧的工装,脸上故意抹了些油污,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座笼罩在暮色中的小镇。小镇入口有德军哨卡,但对进出的人流检查并不严格,林晓低着头,混在一群下工回家的本地人中,很容易就进去了。
“夜莺与玫瑰”酒馆坐落在一条狭窄、湿漉漉的巷道尽头,招牌上的油漆已经剥落。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劣质烟草、酒精和汗臭的热浪扑面而来。昏暗的煤油灯下,几张木桌旁坐满了人,有穿着灰色军装的德军士兵在高声谈笑,有眼神闪烁的本地人在低声交谈,也有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穿梭其间。留声机里播放着嘶哑的法国香颂,掩盖了大部分对话内容。
林晓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子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啤酒,默默地观察着。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吧台后面那个女人。她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年纪,风韵犹存,穿着一件剪裁合体的墨绿色长裙,勾勒出依然窈窕的身段。栗色的头发挽成一个松散的发髻,几缕发丝垂在颈边,显得随性而妩媚。她正熟练地擦拭着酒杯,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略带慵懒的微笑,与一个醉醺醺的德军下士调笑着,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不经意地扫过整个酒馆的每个角落。
这就是玛丽。林晓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过了一会儿,玛丽端着两杯红酒,摇曳生姿地走到了林晓的桌旁,自然地坐了下来,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
“生面孔?”玛丽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法语流利而地道,“从东边来的?看你的样子,不像是来做生意的。”她的目光在林晓的手上停留了一下,那双手虽然沾着油污,却缺乏长期干重活留下的老茧。
林晓按照预定的暗号,用右手食指轻轻敲击了三下桌面。“等人。”他低声说,用的是让娜提供的接头语。
玛丽脸上的笑容未变,但眼神瞬间锐利了一分,如同猫咪看到了感兴趣的猎物。“等的人可能晚点了,”她抿了一口红酒,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不如先听听本地新闻?最近镇子里可不太平,听说北边林子里闹‘土匪’,搅得咱们的德国朋友睡不好觉呢。”她的话语带着调侃,眼神却紧紧盯着林晓的反应。
林晓心中凛然,知道对方已经在试探。“风雨太大,迷路的人只想找个地方避一避。”他继续按照暗号回应。
玛丽笑了,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实。“避风的地方有的是,就看客人付不付得起价钱了。”她话锋一转,声音几乎细不可闻,“最近市场查得严,有些‘紧俏货’不好弄。特别是……无线电零件,还有能让人睡不着的‘小玩意儿’。”她暗示的,显然是林晓他们急需的通讯器材和可能存在的追踪设备信息。
林晓不动声色:“价钱好商量。关键是货要真,路要通。”
“明天中午,镇外三公里的废弃风车磨坊。”玛丽迅速报出一个地点,“带足‘现金’。我会告诉你……老鼠洞的位置。”她说完,优雅地站起身,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客人招待,又摇曳着走向另一桌德军军官。
林晓慢慢喝完那杯啤酒,留下几张皱巴巴的法郎,起身离开了酒馆。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特别注意。
第二天中午,林晓和雷诺在废弃风车磨坊见到了玛丽。这次她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递过一张卷得很细的纸条。
“这是你们要的‘货’。”玛丽语气干脆,“镇里德军通讯站最近更换了一批设备,功率很大,似乎在追踪一个特定信号源,频率范围在这里。”她指了指纸条上的一行数字。“另外,驻军的克鲁格少校这两天脾气很坏,因为上面催得紧,他好像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发疯一样地找。还有……”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晓,“昨天有个生面孔在镇子里打听一个东方人的消息,出手很大方,但不是德国人,也不是法国人。”
最后一个消息让林晓和雷诺同时心头一紧!除了德军,还有另一股势力在寻找林晓?
“知道是什么人吗?”
玛丽摇了摇头:“很神秘,打听完就走了。不过我留了个心眼,记下了他外套上一个不显眼的徽记。”她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案——一个抽象的、环绕着星辰的盾形纹章。
林晓和雷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困惑。这个徽记,他们从未见过。
林晓将准备好的报酬——几条从缴获物资中挑选的金项链和几瓶磺胺——交给玛丽。玛丽看也没看就收了起来,仿佛那只是几块石头。
“合作愉快,神秘的东方先生。”玛丽笑了笑,转身欲走,又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小心点,风越来越大了。听说……真正的暴风雨还没来呢。”她的话像是随口提醒,又像是某种预言。
带着玛丽提供的情报和新的谜团,林晓和雷诺迅速返回营地。玛丽的情报网果然名不虚传,她提供的关于德军追踪频率和克鲁格动向的信息,极具价值。但那个寻找林晓的“生面孔”和陌生的徽记,却又像新的阴云,笼罩在即将到来的“包裹”任务之上。
“夜莺”的冰冷专业,“玛丽”的市井狡黠,“东方旅”的求生挣扎……多条线索开始在这片被战火灼伤的土地上交织。林晓感觉,自己正被卷入一个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危险的漩涡中心。而那个即将抵达的“包裹”,无疑是搅动这个漩涡的最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