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你这什么意思？周建昌的声音明显提高了，我儿子结婚，酒席当然要按我们这边的规矩来！
规矩？林德福冷笑，十年前要不是你非要...
德福！建昌哥！周淑芬及时插入，声音压得很低但很坚决，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想让全村人看笑话吗？
争执声戛然而止。林强和阿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别管他们了。阿辉勉强笑了笑，强哥，电脑拿来了，接下来怎么办？
林强收回思绪，专注于眼前的技术问题。他麻利地连接好各种线缆，调试音量，很快，电脑音箱里传出了《老鼠爱大米》的旋律。
搞定！林强拍拍手，虽然音质差了点，但接亲够用了。等正式酒席前，我骑车去镇上给你换个功放机来。
阿辉感激地握住林强的手：强哥，太谢谢你了！你不知道，为了这婚礼，我爸都快魔怔了。什么都想办得最好，就怕别人说闲话。
林强理解地点点头。在农村，婚礼不仅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乃至整个村子的面子工程。舅舅一向好强，这次肯定憋着劲要办得风风光光。
接亲的车队准时出发了。十辆清一色的黑色桑塔纳，车头扎着大红绸花，在鞭炮声中缓缓驶出村口。林强作为表兄，坐在第三辆车上负责保管红包和喜糖。
沿途不断有村民围观，小孩子们追着车队要糖吃。林强按照习俗，时不时撒一把糖果出去，引起一阵欢快的哄抢。
新娘家在同镇的另一个村子，车程不到半小时。接亲的过程热闹而繁琐——敲门、塞红包、找鞋、背新娘...林强全程协助阿辉应对各种，等终于把新娘接上车时，两人都已经满头大汗。
回程路上，林强抽空去了趟镇上的音响店，自掏腰包租了套新设备。等他赶回舅舅家时，酒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二十多张圆桌整齐地排列在喜棚下，每桌都摆着瓜子、花生和橘子。
强哥！阿辉远远地招手，快来，马上要拜堂了！
拜堂仪式在堂屋进行。林强站在围观的人群中，看着表弟和新娘在司仪的主持下向长辈敬茶。轮到林德福时，林强注意到舅舅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最终还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仪式结束后，林强抓紧时间换好了音响设备。当他调试好麦克风音量时，正好听到司仪宣布：请新郎新娘入场！
《婚礼进行曲》响起，阿辉牵着新娘的手缓步走入喜棚。阳光透过红色棚布洒在新人身上，映出一片喜庆的暖光。林强站在音响旁，看着表弟脸上幸福的笑容，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们小时候一起在田里抓泥鳅、在河边放牛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间阿辉已经成家了。
酒席开始后，林强被安排在了主桌旁边的一桌，和几个表兄妹坐在一起。菜一道接一道地上来——红烧肉、清蒸鱼、白切鸡...都是农村酒席的硬菜。男人们推杯换盏，气氛渐渐热烈起来。
阿强，坐在对面的堂舅举着酒杯凑过来，听说你在深圳那边混得不错？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林强谦虚地笑笑：刚起步，没多少。
年轻人就是要有闯劲！堂舅喝得满脸通红，不像我家那个，死活不肯出去，就在县里工厂混日子。
话题很快转向了各自的工作和收入。林强一边应付着亲戚们的询问，一边留意着主桌上的动静。父亲和舅舅虽然坐在一起，但几乎没有交流，各自和身边的人喝酒聊天。
酒过三巡，周建昌突然站了起来，敲了敲酒杯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是我儿子周辉的大喜日子，他声音洪亮，但明显带着醉意，感谢各位亲朋好友来捧场！特别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德福，特别是我妹夫一家，大老远赶过来帮忙。
林德福抬起头，表情有些意外。
德福，周建昌直接看向妹夫，举起酒杯，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都老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喜棚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俩身上。林强屏住呼吸，看着父亲缓缓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酒杯。
林德福的声音有些沙哑，阿辉是个好孩子，你把他教育得很好。
两只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围观的亲戚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周淑芬抹了抹眼角，对身边的嫂子小声说：盼这一天盼了十年了。
林强看向阿辉，发现表弟正冲他眨眼睛，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宴席持续到下午三点多才散。林强帮着收拾桌椅碗筷时，阿辉悄悄把他拉到一边。
强哥，谢谢你今天的帮忙。阿辉递给他一支烟，特别是音响的事，要不是你，我今天就出大丑了。
林强摆摆手：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他点燃烟，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爸和我爸...怎么回事？突然就和好了？
阿辉吐了个烟圈，笑了笑：其实我爸早就想和解了，就是拉不下脸。这次我结婚，我妈天天在他耳边念叨，说要是他俩在我婚礼上还僵着，会被全村人笑话。
所以你妈是幕后推手？
可不，阿辉压低声音，昨天半夜我还听见他们在房里吵，我妈说要是明天他还端着，就别想上屋里睡。
两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时，新娘走过来催促阿辉去送客，林强便独自走到院子角落的橘子树下抽烟，林强平时不怎么抽烟，但今天不一样。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阳光洒在贴满喜字的门窗上。院子里，喝醉的亲戚三三两两地告辞，孩子们追逐打闹，女人们收拾着剩下的饭菜。一切嘈杂又温馨，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林强摸出手机，想给女友舒欣发条短信分享今天的见闻，却发现这偏僻的山村竟然没有信号。他笑了笑，把手机塞回口袋，心想：有些事，或许还是当面说更有味道。
阿强！母亲在厨房门口喊他，过来帮我把这些剩菜打包，带回去给你爸下酒！
来了！林强掐灭烟头，快步走向厨房。经过堂屋时，他看见父亲和舅舅坐在一起喝茶，两人虽然话不多，但气氛明显比早上融洽多了。
或许，这就是婚礼的意义——不仅让两个人走到一起，也能弥合那些被时间拉开的裂痕。林强想着，等自己和女友结婚时，一定要办得热热闹闹的，让所有在乎的人都聚在一起，分享这份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