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疗愈殿内缓慢流淌,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帕洛斯感觉自己像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中挣扎了无数个世纪,意识支离破碎,耳边充斥着数据流的尖啸和规则崩塌的轰鸣。
剧烈的痛苦如同潮水,反复冲刷着他意识的堤岸,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彻底沉沦,被那无尽的混乱与痛苦同化时,一丝微弱却异常执着的暖意,如同穿透厚重乌云的阳光,牢牢地系住了他不断下坠的意识。
那暖意带着一种他熟悉的、蛮横又笨拙的气息,一遍遍呼唤着他,拉扯着他,不肯放弃。
是……那只傻狗……
凭借着这最后的锚点,帕洛斯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猛地向上挣脱!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闷哼从治疗舱内传出。
守在舱外,几乎与椅子融为一体、连呼吸都放轻了的佩利,如同被雷击中般猛地弹了起来!他庞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金色的眼眸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舱内!
只见帕洛斯长长的白色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鎏金色的眼眸初时还有些涣散、迷茫,仿佛无法聚焦,带着浓重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恍惚。
他首先看到的,就是治疗舱能量壁外,那张几乎要贴上来、写满了狂喜、担忧、以及未干泪痕的……佩利的脸。
“帕……帕洛斯!”佩利的声音是嘶哑的,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喜悦,他猛地拍打着治疗舱的开启按钮,因为过于激动,甚至差点把按钮拍碎!
舱门无声滑开。
佩利几乎是扑了进去,动作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小心,他颤抖着伸出双臂,想碰又不敢碰,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轻轻地将刚刚苏醒、还虚弱不堪的帕洛斯连人带被子一起,紧紧地、却又不敢太用力地圈进了自己怀里。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佩利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帕洛斯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濡湿了帕洛斯的衣领和发丝。
“我以为……我以为你又要……”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那分离的痛楚太过刻骨铭心。
帕洛斯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颈间一片湿漉漉的,但他没有推开。感受着佩利那剧烈的心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哽咽,帕洛斯那双刚刚恢复清明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无奈,有纵容,也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动容。
这只傻狗……真是……
他抬起还有些无力的手,轻轻拍了拍佩利那肌肉紧绷、却在此刻显得无比脆弱的后背,声音因为久未开口而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惯有的、慵懒而安抚的语调:
“好了……别哭了……”他顿了顿,习惯性地用上了那带着点嫌弃却又隐含亲昵的称呼,
“傻狗。”
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过于沉重的气氛:“我这不是没事吗?就是……睡久了点。”
佩利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用力摇头,抱得更紧了,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你骗人!你差点就……!”
“啧,”帕洛斯微微蹙眉,装作不耐烦的样子,“眼泪鼻涕都蹭我身上了,脏死了。”
话是这么说,他却并没有真的挣扎,反而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任由佩利像只大型犬一样抱着他,汲取着安全感。
“下次……下次不准再那样了!”佩利抽噎着,用命令的语气说道,金色的眼眸里却满是后怕和祈求,“不准再让我退后!不准再一个人扛!听到没有!”
帕洛斯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那处冰封的角落,仿佛又被融化了一分。他叹了口气,抬手,用指尖有些笨拙地擦去佩利脸上的泪痕,语气带着点敷衍,却又像是一种承诺:
“知道了知道了……别嚎了,吵得我头疼。”
他的动作和话语,像是最有效的安抚剂。佩利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但依旧不肯松手,只是把脑袋重新搁在帕洛斯肩膀上,小声地、一遍遍地确认着他的存在。
阳光透过疗愈殿模拟的云层,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骗徒的千般算计,在此刻,化作了最简单直接的纵容与守护。
而忠犬的所有莽撞与直白,也在此刻,得到了最珍贵的回应与接纳。
对于帕洛斯和佩利而言,无需太多言语。
他还活着。
他在他身边。
这便足够了。
至于未来那些滔天的麻烦和未解的谜团……
等养好了精神,再慢慢算账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