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手还握着澹台静的,掌心温热未散。雾气在两人身前翻涌,像一层层被无形之手搅动的灰纱。他脚步未停,却已察觉脚下青石上的符纹微微发烫——那是方才剑插入地时激起的余波,尚未平息。
就在此刻,左侧林梢一颤。
不是风动,是人影压断了枯枝。
他猛地将澹台静往身后一带,动作干脆利落,左肩旧伤随之抽搐了一下,像是有细针顺着经脉扎进骨缝。但他没皱眉,也没出声,只是右手已按上青冥剑柄,指尖触到剑鞘上那道雨夜留下的裂痕。
三道黑影从浓雾中跃下,落地无声,却将前后退路尽数封死。为首之人披着漆黑斗篷,面覆铁-mask,只露出一双眼睛,冷得像井底寒潭。他站在斜坡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浔。
“你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一世。”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如磨刀石刮过铁皮,“等她踏上天下山主脉,便是你们永别的时候。”
陈浔没动。
可青冥剑出鞘三寸,一道剑气自剑锋迸射而出,割裂浓雾,在地上斩出一道半尺深的沟壑。两侧逼近的两名黑衣人顿时止步,脚尖离沟沿不过寸许。
“谁定的规矩,我便斩了谁。”陈浔仰头,语气平静,却字字如锤砸在地上。
那首领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是你能改的?她是圣女,生来就不是自由身。你算什么?一个外族少年,靠捡来的剑谱走上这条路,也敢妄想与她同行到底?”
话音未落,陈浔反手将青冥剑横于胸前,剑锋映出身后澹台静的身影。她站得笔直,双手交叠于腹前,指尖轻轻搭在白玉簪尾端,没有说话,也没有后退。
“只要我还站着,”陈浔低声道,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她耳中,“就没有‘永别’二字。”
剑光一闪,他猛然旋身。
地面震动细微,但瞒不过他的感知——一名黑衣人正悄然绕至澹台静右侧,手中短刃已抬至腰际。那人脚步极轻,几乎与落叶同频,若非脚下踩中一块松动的青石,发出轻微错位声,恐怕真能近身。
陈浔早有防备。
剑光如电掠出,不偏不倚刺穿那人咽喉。鲜血喷洒,溅在枯黄的叶子上,迅速洇开成一片暗红。尸体倒地时,手中短刃脱手飞出,钉入树干,嗡鸣不止。
剩余两名黑衣人齐齐后退半步。
陈浔提剑立于澹台静之前,剑尖垂地,血珠顺刃滑落,滴在青石符纹中央。那符纹微微一亮,随即又归于沉寂。
“再动她者,死。”他说完,目光扫向高处的首领。
那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声阴冷,带着几分讥诮:“陈浔,你以为你是救她?你是在拖她入地狱。她回归之日,便是你被抹去之时。族规不可违,宿命不可逆——你逃不过。”
陈浔握剑的手纹丝未动。
“你说宿命?”他缓缓抬起眼,“那我就劈开它。”
话音落下,他一步踏前,战气自丹田逆行而上,灌入青冥剑。剑身轻震,发出清越龙吟。雾气被剑气逼退数尺,露出前方一段崎岖山道,碎石遍布,枯叶堆积。
首领脸色微变,终于不再逗留。他冷哼一声,身形倒退,跃入密林深处。其余黑衣人紧随其后,转瞬消失在浓雾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一句余音飘荡在风里:“你会后悔今日的选择。”
陈浔没有追。
他收剑回鞘,动作稳重,然后转身看向澹台静。她依旧站在原地,神情平静,唯有指尖微微收紧了些,扣住了玉簪末端。
“他们说的……”她轻声开口。
“我不信。”陈浔打断她,语气坚定,“也不想知道。”
她唇角微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重新牵起她的手,掌心相贴,一如先前。可这一次,他的手指收得更紧了些,像是怕稍一松懈,就会失去什么。
山道依旧蜿蜒向前,雾气未散。青石铺就的路面延伸进更深的林间,两侧古木参天,枝干扭曲如鬼爪。偶尔有枯叶被风吹落,打着旋儿落在两人脚边。
陈浔每走一步,都留意着脚下符纹的变化。那些刻痕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隐隐泛出一丝微弱的赤色,像是被某种力量悄然激活。他不动声色,将澹台静护在内侧,自己始终走在外缘,用身体挡住可能袭来的风。
远处钟声再度响起,比之前更沉、更近。
澹台静忽然停下脚步。
“风里……又有血味了。”她说。
陈浔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却见她微微侧首,似在倾听什么。
紧接着,他脚下的青石符纹猛地一烫。
不是错觉。
整条山道的符纹同时亮起一线红光,由远及近,如同点燃的引线,迅速朝他们所在的位置蔓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