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将《七星剑阵·全本》收入怀中,布料贴着胸口微微发烫。拓跋野站在门口,披风未卸,目光落在空了的铁匣上,眉宇间跃动着战意。
“你打算何时试阵?”
陈浔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按了按左肩。那道黑纹沉在皮下,方才在藏经阁三层时曾隐隐躁动,此刻却安静如死水。他指尖掠过青冥剑柄,绸带系得牢固,月白色的一截垂在剑穗旁,随风轻晃。
“就现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藏经阁,晨光斜照石阶,陈浔脚步不停,直往北麓后山试炼地而去。途中他逐一寻来六人——皆是昨夜寿宴后暗中观察过的弟子,或曾在演武场与他对视不避者,或在药池风波中默然退开、未曾落井下石之人。他不多言,只问一句:“可愿随我走一趟七星之位?”
六人皆应。
拓跋野咧嘴一笑:“你倒是干脆。”
陈浔立于试炼场中央,黄沙铺地,四周石碑林立,刻着历代玄剑门高阶剑技的残痕。他拔出青冥剑,剑尖点地,顺势划出七道弧线,形如北斗初启。每一笔都深嵌入土,剑气凝而不散。
“主位在此。”他指向最前方,“其余六人按星位站定,呼吸同步,剑意相接。若中途气息错乱,立刻收势,不可强撑。”
六人依令而行。有人脚步微颤,有人握剑太紧,剑身嗡鸣不止。拓跋野站在右翼第三位,弯刀横于胸前,沉声道:“别看我,盯住陈兄弟的剑尖。”
陈浔闭目。
风掠过耳际,他想起雪屋中那一夜,盲女坐在药炉旁,指尖轻敲桌面,节奏如脉搏起伏。“剑阵如息,”她曾说,“一呼一吸之间,天地自应。”
他缓缓吐纳,剑尖微抬。
七股剑气开始游走,却如乱流交汇,彼此冲撞。左侧二人剑路偏移,剑气擦过地面炸起沙尘;右侧弯刀与长剑几欲相击,拓跋野低喝一声强行收力,额角渗汗。
“稳住!”陈浔睁眼,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贯耳,“不是你们出剑,是剑等你们——跟上节奏!”
他重新闭目,以心引气,青冥剑率先震颤,发出清越龙吟。其余六人兵器随之共鸣,剑锋微颤,渐渐归于同一频率。
一秒,两秒……
七道剑气终于连成一线,如丝如缕,在空中交织成网。
陈浔猛然睁眼,主剑高举,一声清喝:
“七星归位——起!”
刹那间,七道剑光自兵刃顶端冲天而起,在高空交汇,凝聚成北斗图案。星光虚影流转,仿佛引动天穹之力,旋即轰然坠落!
轰——!!
整座后山剧烈震动,试炼石地面炸裂,碎石飞溅十丈之高。一道深坑凭空出现,宽约三丈,深逾十丈,坑底岩层被剑气犁出七道交错痕迹,赫然构成一幅完整的“七星引”图纹,熠熠生辉,久久不散。
尘埃尚未落定,拓跋野踉跄一步,单膝跪地,弯刀插进泥土才稳住身形。其余五人皆面色苍白,手中兵器嗡鸣不止,似承受不住余威反噬。
唯有陈浔立于坑沿,衣袂翻飞,青冥剑归鞘,指节仍紧扣剑柄。
远处台阶上传来脚步声。
玄剑门掌门缓步而来,紫袍未整,显然是从议事殿匆匆赶来。他立于高台边缘,望着那十丈深坑,眼神复杂,既有惊异,也有忧虑。
“此阵……竟真能成形。”
他低声自语,随即提高声音:“陈浔。”
陈浔转身,抱拳行礼,单膝跪地:“弟子冒昧试阵,惊扰门规,愿受责罚。”
掌门未答,只缓步走近深坑边缘,俯身细看那天然形成的剑痕图纹。指尖轻抚岩面,触到一丝残留剑意,竟让他掌心微麻。
良久,他才抬头:“你可知这剑阵一旦失控,足以崩塌半座后山?甚至惊动埋于地脉的上古封印?”
“知道。”陈浔抬头,目光平静,“但若不试,便永远不知它能否护人。”
掌门盯着他:“护谁?”
陈浔沉默片刻,只道:“一个等我回去的人。”
风拂过,他腰间月白色绸带轻轻摆动,像是一声无声的回答。
掌门凝视着他,又望向那深坑中的七星图纹,终是抚须长叹:“此子剑道,已非我等能测。”
话音落下,远处围观弟子一片哗然。有人倒吸冷气,有人攥拳不语。李岩站在人群后方,脸色铁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终究没再开口。
拓跋野走到陈浔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这阵,够劲。”
陈浔点头,目光扫过六位同伴。有人疲惫不堪,有人眼中燃起光芒。他知道,这一试不只是验证剑阵威力,更是人心的试炼。
“你们都做得很好。”他说,“今日之事,不必张扬。”
六人各自点头散去,仅留拓跋野与他并肩而立。
“下一步呢?”拓跋野问。
陈浔摸了摸怀中书卷,温度尚存。他抬头望向藏经阁方向,三层那扇窗依旧敞开,仿佛在等他再次归来。
“回去看看。”他说,“还有东西没找完。”
两人转身朝山道走去。阳光洒在青冥剑鞘上,映出一道细长光影。剑柄处的绸带被风吹起一角,恰好遮住那道曾由血滴落的位置。
刚踏上第一级石阶,陈浔脚步忽顿。
怀中书卷无端发烫,不是热,而是一种灼心的悸动,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他伸手按住胸口,眉头微皱。
拓跋野察觉异样:“怎么了?”
陈浔没说话。那股热意持续蔓延,顺着血脉攀上手臂,最终汇聚于左手掌心——正是当年被青衫客所伤之处。
疤痕突然刺痛。
像是某种封印松动的征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一丝极淡的银线,转瞬即逝。
拓跋野正要再问,陈浔已收回手,继续前行。
“没事。”他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