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之钥
“敌人，已经兵临城下了。”
唐飞的这句话，像一桶冰水，兜头浇在了陈婧那根已经紧绷到了极限的神经上，让她在一瞬间，遍体生寒。
会见室里，那台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林默调出的“归墟”程序底层监控区里，代表着攻击强度的红色数据条，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向上攀升，几乎要冲破屏幕的顶端。
而在数据条的旁边，是一个同样血红色的、正在急速衰减的倒计时。
04:59:58
04:59:57
……
这不再是林默个人的死亡倒计时。
这是“苍穹”服务器，那座最后的数字堡垒，预计将被攻破的……陷落倒计时。
不到五个小时。
“这不可能！”陈婧下意识地反驳道，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显得有些尖锐，“‘苍穹’主机，是恒识科技最核心的资产！它的物理防御和网络安全等级，几乎等同于军方！怎么可能在几个小时内，就被一个……一个‘幽灵’从外部攻破？”
“常规来说，确实不可能。”
林默开口了。他的声音，在这一刻，出人意料地平静了下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在看到敌人倾巢而出的那一刻，反而放下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进入了一种绝对冷静的、纯粹的战斗状态。
他伸手，关掉了屏幕上那些令人心烦意乱的攻击数据流，转而调出了一张白色的画板。然后，用那双依旧被铐着的手，开始在画板上，迅速地，用鼠标勾勒出一栋建筑的复杂结构图。
“因为‘创世之钥’，并不储存在‘苍穹’主机矩阵的任何一个常规服务器里。”林默一边画，一边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在宣读圣旨的口吻解释道。
“为了绝对的安全，我将它存放在了一个独立于‘苍穹’之外的、特殊的物理服务器中。它有自己的独立供电系统、独立的冷却系统，并且，与外界，包括恒识科技的内部网络，都处于100%的物理隔绝状态。”
他画完了结构图的最后一笔。那是一栋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摩天大楼，而在大楼的最顶端，他用红色的笔，画下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的方块。
“这个地方，在恒识科技的内部，有一个代号。”
他的目光，从屏幕上，缓缓移向陈婧，眼神里，带着一种洞悉了一切的、冰冷的智慧。
“它叫，‘巴别塔’。”
巴别塔。
那座传说中，人类为了挑战上帝而修建的、通往天堂的高塔。
陈婧看着屏幕上那张草图，立刻认了出来。那是位于市中心金融区的、恒识科技的亚洲区总部大楼。一座高达一百零八层、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本市的地标性建筑。
而那座“巴别塔”服务器，就位于这栋大楼的最顶端。一个，物理意义上，最接近天空，也最远离尘嚣的地方。
“物理隔绝……理论上，它根本无法从外部被攻破。”陈婧喃喃自语道，但她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除非……”
“除非，攻击者，从一开始，就不是从外部攻击的。”林默接过了她的话，他的推断，快得像一道闪电，“‘裁缝’，或者说，‘归墟’程序，它一定，利用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早就被它预留好的物理世界的漏洞。”
他将那张结构图，放大，再放大，最终，聚焦到了大楼地下的停车场区域。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自嘲和悔恨的表情。因为，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最坚固的堡垒，其致命的漏洞，往往不是来自于敌人的强大，而是来自于建造者当初为了“方便”而留下的、自以为是的“后门”。
“陈婧。”林默的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而急促，像一个正在前线指挥千军万马的遥控指挥官，“你现在，立刻去恒识科技总部大楼。”
“什么？”陈婧愣住了，“我现在去？来不及了！而且，恒识科技现在肯定已经全面戒严了，我一个警察，根本不可能在没有搜查令的情况下，闯进他们的核心机房！”
“来得及！”林默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现在，听我指挥。每一个字，都必须严格执行！”
“不要走正门！任何地上的入口，现在一定都布满了他们的安保人员和电子防御系统，你一靠近，就会被发现。”
“开车去，直接去地下停车场。记住，是b3层。b1和b2是访客区，监控最密集。只有b3层，是内部高管专用停车场，安保的重心，反而会放在出入口的车辆识别上，内部的巡逻，相对松懈。”
他的鼠标，在b3层的某个角落，画下了一个红圈。
“b3层的c区，127号停车位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伪装成消防栓箱的金属门。那是整栋大楼的中央通风管道系统的主维护口。那个地方，是我当年，为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能随时进入‘巴别塔’进行维护，而秘密改造的。”
“那里的电子锁，用的是一套独立的、已经被我废弃了的旧密钥。恒识科技现在的安保系统，根本扫描不到它。只有那里，能让你绕开整栋大楼的第一道、也是最严密的电子围栏。”
陈婧听得目瞪口呆。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阶下囚对话，而是在接受一个王牌特工的、关于潜入敌军总部的任务简报。
“可是……林默，就算我进去了，我怎么上去？一百多层，电梯肯定被锁死了！”
“电梯当然不能用。”林默的声音，依旧冷静得可怕，“还是通风管道。那里的主管道，足够一个人通行。它能直接通到88层的设备中转层。到了那里之后，再想办法，换乘消防电梯。”
“这太疯狂了！”陈婧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没有时间了！”林默几乎是在对她咆哮，“陈婧！看着那个倒计时！4小时48分！等它归零，那个‘裁缝’，就会成为新的神！到时候，死的，就不仅仅是我一个人了！他能用‘归墟’系统，做到任何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想想那些死者！想想那个程序的恐怖！你现在，是唯一的希望！”
陈婧被他这番话，震得心神俱裂。
她看着林默那双燃烧着怒火和决心的眼睛，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不断跳动的、代表着陷落的倒计时。
她知道，林默是对的。
她必须去。
“唐飞！”陈婧猛地转过身，看向那个同样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律师，“我需要你的掩护！我现在就走。十五分钟后，你用你的身份，去恒识科技的法务部，就说你要就林默的案子，紧急约见他们的负责人，无论用什么方法，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你身上！”
“没问题！”唐飞立刻反应过来，他那张总是挂着不正经微笑的脸，此刻，也变得无比严肃，“放心去吧，陈警官。论胡搅蛮缠、吸引火力，我可是专业的！”
“好！”陈婧不再犹豫，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默，那个眼神，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信任、托付，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同生共死的决然。
她转身，拉开门，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 * *
十五分钟后，恒识科技总部大楼外。
黑色的警用越野车，在距离大楼还有两个街区的地方，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陈婧从车上下来，换上了一身早就准备好的、不起眼的黑色运动服，将警官证和配枪，藏在了腰后。
她抬头，仰望着那座如同神迹般的摩天大楼。大楼的表面，流淌着由无数LEd灯组成的、瀑布般的数据流，充满了赛博朋克式的、冰冷的美感。
然而此刻，在这片美丽的外衣之下，一场决定着未来走向的、无声的战争，正在其心脏地带，激烈地进行着。
她按照林默的指示，压低了帽檐，避开了所有正门的监控探头，快步绕到了大楼的侧后方，找到了那个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斜坡入口。
入口处，果然如林默所料，戒备森严。两名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正警惕地注视着所有试图进入的车辆。
陈婧没有硬闯。她只是耐心地，等在街角的阴影里。
几分钟后，一辆亮橙色的、无比骚包的兰博基尼，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一个漂亮的甩尾，直接堵在了停车场的入口处。
唐飞，摇下车窗，对着那两名安保人员，露出了一个极度欠揍的、灿烂的微笑。
“嘿，哥们儿，通报一下，顶级律师唐飞，来找你们法务部的麻烦了。”
安保人员的注意力，瞬间，被这辆不请自来的、嚣张的跑车，以及车里那个更嚣张的男人，完全吸引了过去。
就是现在！
陈婧的身影，如同一只敏捷的猎豹，借着阴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入口的另一侧，溜了进去。
b1.
b2.
b3.
她快速地，穿梭在停满了各种豪车的、如同迷宫般的地下停车场里。最终，在c区的角落，找到了那个，伪装成消防栓箱的、毫不起眼的金属门。
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多功能警用工具，撬开了外壳。
里面，果然，是一个独立的、老旧的电子密码锁。
她与林默，依旧保持着单线通话。
“我到了。密码是什么？”
“没有密码。”林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那个锁，我当年用的是磁力共振原理。用你的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贴在密码锁的左上角，然后，用手指，以‘三短、一长、两短’的节奏，敲击锁的右下角。”
摩斯密码？
陈婧来不及多想，立刻照做。
在她用手指，敲下最后一下短促的节奏时。
那把看似牢不可破的电子锁，“咔哒”一声，发出了清脆的解锁声。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机油味的、冰冷的气流，从门后涌出。
陈婧闪身，钻了进去，然后，迅速地，将门重新关上。
她进入了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属于林默的秘密世界。
身后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她仿佛进入了一座冰冷的、钢铁的、垂直的坟墓。
她打开战术手电，按照林默的指示，艰难地，在狭窄、逼仄、布满了各种管线的通风管道中，向上攀爬。
四十分钟后，当她满身灰尘地，从88层设备中转层的一个通风口，钻出来时，她感觉自己的体力，几乎已经耗尽了。
但她没有停歇。
她立刻找到了那个被林默标记出来的、唯一没有被中央安保系统完全锁死的消防电梯。
撬锁，接驳备用电源。
一系列在警校里学到的、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用上的技能，被她熟练地，一一施展。
电梯，启动了。
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地向上跳动。
89, 90, 95, 100……
最终，停在了顶层——108层。
电梯门，缓缓打开。
一条冰冷的、由特殊合金打造的、充满了未来感的走廊，出现在她的面前。走廊的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浑然一体，没有任何缝隙，散发着幽蓝色的、冷峻的光芒。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厚重得如同金库大门的、银白色的合金门。
门上，没有任何把手，也没有任何钥匙孔。只有一个小小的、闪烁着红光的标识牌。
标识牌上，写着两个字——
“巴别塔”。
陈婧一步一步，艰难地，走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凡人，正在走向神的禁区。
然而，当她走到那扇巨大的合金门前时。
她听到了声音。
不是她预想中的、绝对的寂静。
而是，从门后，隐隐约约传来的、刺耳的蜂鸣声。
是内部的警报器！
攻击，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陈婧立刻，通过对讲机，向林默报告。她的声音，因为紧张和缺氧，而有些嘶哑。
“林默！我到了！机房内部的警报响了！门……门打不开！”
“别急！”林默的声音，也同样充满了紧张，“用你的热成像仪，看看门后面是什么情况！”
陈婧立刻从腰间，掏出了一个便携式的红外热成像仪，对准了那扇厚重的合金门。
在成像仪的屏幕上，门板的中央，呈现出一块巨大的、不正常的、正在向外扩散的、如同太阳般耀眼的深红色区域！
那里的温度，高得吓人！
“我……我看到……”陈婧的声音，开始颤抖，“门后面……有人！不……不止一个人！而且……门板的温度，非常高！好像……”
就在这时，一阵比警报器更尖锐、更刺耳的声音，穿透了厚重的合金门板，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那是一种“滋滋滋”的、高频的、金属被熔化的声音。
陈婧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她终于明白，里面在发生什么了。
她对着对讲机，用尽全身的力气，失声喊道：
“我听见里面有声音！不是警报声！”
“是……是激光切割的声音！”
“他在用物理方式！烧穿服务器的保护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