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西迈向右边拐角的腿伸了一半又缩了回来，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死寂的窄巷中显得异常突兀，带着一种少年特有的清脆，可尾音如同薄冰碎裂般，瞬间裹挟上一层刺骨的寒意。
沈玉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他仍旧没动。
他微微侧过头，阴影雕琢着他半边脸的轮廓，嗓音不高不低，却穿透凝固的空气，清晰地送到了后方：“跟了这么久，不累吗？”
沈玉眯了眯眼，自己气息、身形皆已敛至极致，竟还是被他察觉了，是他低估他了，他也不再隐匿，无声无息间，手中长剑已悄然滑出半寸，剑刃在幽微的光线下牵起一道冷冽的流光，瞬间撕裂了巷中的粘稠夜色。
蒋西终于转过身，月光刚好落在他脸上，照出那张过分年轻的面孔，他唇角噙着一抹人畜无害的笑，眼神却闪着锐利精明的光，牢牢锁着沈玉，警惕森然，与那笑意形成了一种割裂感。
“呵，”他喉间滚出一个短促的音节，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翻转着那把泛着幽芒的短匕，锋刃在掌中跳跃，仿佛有了生命，“原来是你，好久不见。”
沈玉没搭话，目光冷冽如冰，蒋西慢悠悠地往他的方向走着，笑意加深，继续道：“十七哥哥叫你来的？他人呢？”
这声“十七哥哥”成功把沈玉身上的鸡皮疙瘩叫出来了，他眸光沉了几分，蒋西在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见他一直不说话，摊了摊手，语气轻佻：“你叫什么来着，我记得姓沈，对吧，你这么无聊，我哥是怎么忍受你的，啧，他伪装一定好辛苦。”
“喂，你是哑巴吗？”
沈玉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在心里盘算着，要是揍他一顿，江邪会不会翻脸，嗯……以他的认知，大概不会。
不过还没等他先动手，蒋西倒是忍不住了，脚下一动，极快地扑了上来。
锵——
短匕与剑鞘撞在一处，声音清脆，沈玉拇指一弹，长剑“铮”的一声出鞘，剑刃斜里刺出，二人数次交锋，蒋西的短匕完全碰不到沈玉，只得以退为进，利用鬼魅的身法不住地试图贴近沈玉。
又一次短兵相接，沈玉忽然手腕一翻，长剑向上划出，蒋西立刻躲了开来，但不曾想沈玉这只是虚晃一招，左臂屈起横向砸来，蒋西避之不及，被沈玉这一手肘结实地砸在了额角，疼痛蔓延，他整个人下意识一晃，余光见沈玉屈膝一顶，他强压下晕眩，猛然后撤。
他闪出的瞬间，沈玉顺势在墙砖上借力一蹬，动作间带起的疾风卷起几片落叶，碎叶打着旋儿扬起，长腿即将撞上蒋西后背时，蒋西就地一滚，抬臂挡开沈玉的腿，紧接着，手猛地自侧面斜插上去，直冲沈玉脖颈。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精准如铁钳扣锁，死死钳住了蒋西探出袖外的手腕。
“嘶——”
蒋西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这只手的主人可毫不留情，一拽一带，蒋西跌跌撞撞向前栽去，然后腹部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膝盖，然而这还没完，又是被他一手肘打在肩背，骨骼相撞的闷响令人牙酸，蒋西连忙告饶：
“咳，哥，哥，十七哥，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了。”
开什么玩笑，他方才在沈玉手下就没讨到便宜，不说别的，就刚才他那一腿踢他胳膊上了，明天那块儿必定青紫，这要是再被江邪打下去，他怕是连床都下不去。
江邪将他往墙上一掼，这一下掼得结结实实，蒋西后背“砰”地撞在湿冷的砖墙上，震得他五脏都似挪了位，喉头腥甜，还没来得及喘匀这口气，江邪又不解气似的照他大腿外侧狠踹了一脚，力道沉得像是能把骨头震裂。
“唔！”蒋西痛得闷哼一声，顺着墙就要往下滑。
沈玉收剑回鞘，站在几步开外，面色漠然，冷眼旁观，蒋西龇牙咧嘴地扶着墙把自己撑起来，骨头像是散了架，揉着剧痛的肩膀，一边吸着冷气一边不满地嚷道：“嘶，你打我这么狠，我又不是真的要杀他……”
“杀他，”江邪从鼻腔里嗤出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语气里的嘲讽都要贴他脑门上了，“就凭你？”
蒋西郁闷了，他的确打不过沈玉，忙转移话题：“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江邪没回答，只是极其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这条巷子，一把拎起蒋西的后领，下巴指向右边岔路，朝沈玉示意了一下，迈开腿往那边走。
待走得深了些，江邪才放开他，回头看沈玉，问：“手没事吧？”
沈玉摇了摇头：“没事，你那边如何？”
蒋西这时插了话：“你去见蛇叔了？”
“他不在。”江邪余光看了他一眼，短暂的停顿带着一丝沉重，“我没见到。”
“正常，我跟金钩出门的时候他就不在了，不知道是不是蒋昭给他派了别的任务，反正金钩点人的时候点了他。”
蒋西站着腿疼，索性就靠着墙坐下了，接着道，
“七哥让我告诉你，城主令还在他手上。他被蒋昭遣回千金城了，啧，他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脏水全泼你和三长老身上了。”
最后两句声音小了一些，但二人耳力都极佳，自然是听了个清楚，不过这控诉连一点涟漪都未曾激起，江邪甚至懒得分一丝情绪给他，只是脚尖毫不客气地踢了踢蒋西那条挨了重踹的大腿外侧，力道不大，位置却极准，痛得蒋西一个激灵，“嘶”的一声差点跳起来。
“名单，他都带了谁来？”江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响起。
蒋西立马报菜名般说了出来：“三长老、四长老、十六那个武疯子，还有惩戒堂那个老棺材瓤子，加上我……哦，还有蛇叔，四煞我只看见了金钩和铁力，五长老被蒋昭单独留在了百剑门那边，据说是奉了秘令，找什么东西，剩下的，就是十来个鬼字。”
江邪眉头皱起，虽然和他估计的差不多，但蒋昭这人惜命如金，狡诈多疑，四煞竟然只带了两人，还把五长老留在百剑门找东西……找什么重要东西值得他留下一个心腹长老？
十几个鬼字牌杀手，这只是蒋西能看到的，还有混迹在人群里看不到的，这个数量只多不少，完全可抵内殿精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