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熠像是没察觉他的小动作,指尖按在门把手上顿了两秒,才侧过头看他,声音比刚才软了点:“愣着干什么?我们就去跟他们说几句话。”
他说这话时,眼底的冷意散了些,倒多了点渊阙没看懂的温柔。
两人指尖同时触到温润的雕花木门,稍一用力,门轴便发出轻缓的“吱呀”声,仿佛不忍打破屋内的静谧。
推开门的瞬间,暖黄的光晕裹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全然不同于外界的温馨景致——穹顶垂落着缀满水晶的鎏金吊灯,光线透过棱镜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铺着奶油色羊绒地毯的地板上;墙壁并非冰冷的砖石,而是用浅粉色石膏勾勒出繁复的卷草纹,再嵌上细碎的珍珠母贝,在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角落的立式花架上缠着攀爬的粉色蔷薇,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旁边矮柜上摆着一对瓷制的天鹅摆件,脖颈相靠,姿态亲昵,整个空间精致得如同从童话书里拓印出的公主城堡,连空气里都飘着甜软的气息。
“这是父亲结婚时送母亲的礼物。”玄熠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他的目光落在那对天鹅摆件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门框上的雕花,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怀念。
渊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扫过矮柜上相框里的老照片——照片里的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女人身着洁白的婚纱,两人相视而笑时,眼底的爱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收回目光,轻声问道:“他们很幸福吧。”
“是啊。”玄熠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那抹笑容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反倒像融化的冰雪,温柔得能溺出水来。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场慈善晚宴上,父亲说,他看到母亲穿着淡蓝色礼服站在露台看月亮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后来才知道,母亲对他也是一样的心思。”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更巧的是,两家本就是世交,门当户对,没人反对,相识三个月就订了婚,半年后就办了婚礼,当时整个城的人都来送祝福。”
可这份温柔只持续了片刻,他的笑容便像被寒风吹散般骤然消失,眼底的暖意迅速褪去,只剩下化不开的沉郁。
他垂下手,指尖攥得发白,声音也冷了下来,带着压抑的颤抖:“可惜命运总爱捉弄人。在我11岁那年,他们去城郊的庄园给我庆生,路上遇到了失控的货车……”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吐出后面的话,“我母亲当时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医生说,那是个妹妹。”
空气像是被骤然冻住,方才还萦绕在鼻尖的栀子花香,此刻竟也染上了几分冷意。
玄熠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只有攥得泛白的指节泄露了他的克制——他指尖的力度太大,连门框上精致的雕花似乎都要被掐出痕迹来。
玄熠说出来的,比小白说的让他更心疼他,渊阙看着玄熠紧绷到发颤的脊背,那句迟疑在舌尖的安慰终于被他咽了回去——语言在此刻太过苍白,远不及一个真实的拥抱来得有力。
他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伸出手臂轻轻环住了玄熠的肩膀,掌心贴上他微凉的后背,用恰到好处的力度将人拢在怀里。
“阿熠,都过去了。”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带着几分刻意放缓的沉稳,温热的气息落在玄熠的耳后,试图驱散那股盘踞在他周身的寒凉,“那些难过的、放不下的,不用逼自己立刻忘掉,但你要记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听到这句话时,身体骤然一僵,随即那股紧绷的力道便一点点卸了下来,原本攥得死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指节的青白渐渐褪去。
玄熠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侧过头,将脸埋进渊阙的肩窝,额前的碎发蹭过对方的衣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渊阙没有催促,只是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动作温柔得怕惊扰了他。
他能感觉到肩窝处渐渐洇开一片温热,却没有点破,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在他耳边又轻声补了一句:“你现在还有我,以后也会一直有我。”
“那天我在家等了很久,”玄熠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管家原本说,他们会带着我最爱的栗子蛋糕回来,还会给我讲路上遇到的趣事。可直到天黑,我等到的只有医院打来的电话,还有……盖着白布的两个人。”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仿佛想驱散那些不愿回想的画面,“我冲进病房的时候,母亲的手还是温的,医生说,她最后一刻还在护着肚子,嘴里念着‘孩子’……”
“好了好了,阿熠乖,”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哄劝的柔软,尾音轻轻蹭过玄熠的耳廓,“不去想那些难过的了,嗯?”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捏了捏玄熠的肩膀,语气里添了几分温和的提议,“我们去看看父亲母亲吧,他们要是知道你现在这样,肯定也会心疼的。”
说着,他慢慢松开手臂,却没有立刻退开,而是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玄熠眼角未干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了什么。他看着玄熠泛红的眼眶,眼底满是疼惜。
这个世界的阿熠,格外令人心疼呢。
玄熠在渊阙的搀扶下直起身,指尖还残留着方才被温暖包裹的触感,他吸了吸鼻子,用指腹飞快擦去眼角余湿,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穿过铺着绒毯的长廊,脚步声被地毯吸得极轻,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在安静里格外清晰。
长廊尽头的房间没有关门,只虚掩着一道缝,渊阙上前轻轻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门的梨花木供桌——桌上铺着素色锦布,中央摆着玄熠父母的黑白照片,相框边缘缠着细细的白纱,两侧各立着一支燃烧的白烛,烛火跳动间,将照片里两人的笑容映得格外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