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皇叔都这样说了,那我定是要留下了。”说着后退了几步,离玄熠远了点,时辰不早了,皇叔许是还有事要忙,皇侄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渊阙说完,双手交叠于腹前,微微躬身行了个规整的礼,动作轻缓却见分寸。起身时他没再多看玄熠,只略侧过身,转身便往门口走去。
玄色的衣袍在转身时轻轻扬起一道弧线,随即又垂落下去,衬得他背影清瘦却挺拔。
身后忽然传来玄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滞涩:“站住。″
渊阙脚步一顿。
渊阙微微转过头,皇叔还有何事?″
玄熠被这声“皇叔”刺得心头一紧,垂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蜷起来,指甲掐进掌心。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喉结上下滚了滚:“春猎在急,你……“可有打算。
话音未落,渊阙忽然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春猎?”他微微扬眉“皇叔政务繁忙,我可从未有资格参加过春猎。”
“资格”两个字被他说得不重,却像块小石子,狠狠砸进玄熠心口那汪早就不平静的水里。
“我说你有资格你就有”
【好霸道!(?˙▽˙?)】小白在识海里激动地尖叫,声音里满是雀跃的泡泡,【摄政王这是急了吧?这语气,这气势,啧啧,早这样不就好了嘛!】
【别闹。】
“皇叔,这是何意?我可没有好处能给到您呢。″
之前还不愿帮他呢,现在怎么突然这么热情,难不成……
【肯定是,你们俩就是注定了的。】
渊阙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下,只觉得这小家伙的话愈发没边了。他不动声色地在心里反问:【注定?小白你怎么知晓的?】
【我…我…哎呀主人他是你的任务对象嘛,不就是注定吗。】
【是吗?】
玄熠被问得一噎,喉间像是堵了团说不清道不明的雾。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上一世,他与这位七皇子别说这般刻意关照,便是面都未曾见过一次。可这一世,偏生就不一样了。
指尖在砚台上洇了点墨,玄熠望着宣纸上未干的字迹,忽然就定了神。罢了,他已是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人,尝过一次错失的滋味,这一世,又何必再违逆自己的心?
“不需要。”他抬眼时,语气已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只是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执拗,比先前更甚,“你那天跟我一起去。”
话音落,便不再看渊阙是什么神情,径自坐回案前,拿起狼毫笔继续写他的书帖。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可落在玄熠耳里,却总觉得不如方才廊下那声极轻的笑来得清晰。
渊阙望着玄熠转回去的背影,案前那道身影明明还是惯常的挺拔,此刻却莫名透出点故作镇定的僵硬——握着笔的手微微收紧,连带着落笔的力道都重了些,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深色。
他忽然就勾了勾唇,那抹笑意极淡,却像初春融雪时悄悄探出头的嫩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瞬间驱散了眼底积着的冰霜。
“行。”渊阙的声音放软了些,清冽里掺了点微不可闻的纵容,“皇叔既然发话了,那我遵从就好。”
话说完,他没再动,就站在原地看着玄熠的侧影。看他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看他耳根悄悄泛起一点薄红,被鬓角的碎发遮着,却还是没能藏住。
识海里的小白立刻炸开了锅:【!!!好感度65了。】
渊阙没理会小家伙的咋咋呼呼,只觉得方才堵在心口的那点郁气,像是被玄熠那略显笨拙的强硬和此刻的微醺般的红,悄悄驱散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轻轻蜷了蜷,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转身时带起的风,带着点笔墨的清芬,竟不似先前那般冷了。
“那皇侄便先告退了,不扰皇叔练字。”他缓缓后退半步,语气里的疏离淡了许多。
玄熠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终究只是“嗯”了一声,声音里却没了方才的沉硬,反倒像浸了点温水,轻轻落进两人之间那片悄然松动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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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大人,不知请我来是何事?”
朝阳公主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箭,“哐当”一声撞在观星阁厚重的木门上。她一身绯红宫装,裙摆上金线绣的凤凰在烛火里明明灭灭,方才快步登阶时鬓边的珠钗晃得厉害,此刻斜斜插着,倒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凌厉。
侍女们都被拦在阁外,空旷的阁顶只悬着一盏青铜长明灯,将星图密布的墙壁照得影影绰绰。国师正背对着她,指尖在巨大的浑天仪上轻轻点动,那些嵌着珍珠的星轨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转,发出细碎的玉珠相击声。
“公主殿下息怒。”国师转过身,素色道袍上落着些微尘埃,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手中还捏着一枚龟甲,“只是观今夜天象有异,涉及皇室气运,不得不请殿下来一叙。”
朝阳猛地攥紧了袖中的锦帕,指节泛白,又是这样,他一句话就让父皇给我赐了婚。
“国师又要拿那些虚无缥缈的星象来约束本宫?”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绯红宫装的广袖因动作扬起,带起一阵风,吹得长明灯的烛火剧烈摇晃,将墙上星图的影子扯得歪歪扭扭莫不是忘了,父皇已为本宫赐婚。″
你不愿嫁?″
朝阳被这轻飘飘的五个字问得一窒,仿佛心口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绯红裙摆扫过冰凉的地砖,发出窸窣的声响。
不愿嫁?这三个字像针一样刺破了她强撑的坚硬外壳,露出内里早已溃烂的伤口。
“国师觉得呢?”她猛地抬眼,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仍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你明知晓我的心意啊!”
朝阳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像被风吹断的弦,带着一丝哽咽。
她望着国师,那双总是盛着骄傲的杏眼此刻蒙上了一层水汽,方才的凌厉褪去,只剩下翻涌的委屈,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