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大营。
箫晋珩听完凌默关于王府动静和礼物送达的汇报,点了点头。
“她……可喜欢?”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指。
凌默硬着头皮回道:“据回报,王妃娘娘看了礼物,神色平静,命人登记入册后便收入库房了,并未试戴。”
箫晋珩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不喜欢?
还是……又吓着了?
觉得他别有所图?
摄政王殿下在情爱之事上,着实有些笨拙。
他只知道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却不太懂如何精准地投其所好。
“王爷,”凌默小心翼翼地问,“是否需再寻些别的……”
“不必。”箫晋珩打断他,语气恢复冷硬,“王府库房钥匙不是给她了?她喜欢什么,自己不会去取么?”
凌默:“……”
王爷,您这样是追不到姑娘的啊!
“那边的情况如何?”箫晋珩转移了话题,眼神锐利起来。
“回王爷,鱼儿已经嗅到饵料的味道了。太子那边似乎对‘布防图’志在必得,正在调集人手,三日后必有动作。林氏院内,也还在继续暗中搜集王府信息,与外界联系未曾断绝。”
“很好。”箫晋珩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让他们继续蹦跶。盯紧了,所有经手之人,所有传递路线,都给本王查得清清楚楚!”
“是!”
“三日后,本王‘按时’回府。”箫晋珩眼中闪过一道暗光,“也该回去看看了。”
看看他的小王妃,有没有被那些宵小之辈扰了清静。
也看看她……有没有稍微想他一点点。
虽然他自己绝不会承认后面这个念头。
静养了两日,苏晚棠便吩咐张嬷嬷,将此前说好的、备选的小丫头们带来瞧瞧。
她并未在正厅相见,而是选在了院中一株花开正盛的金桂树下,摆了几样寻常点心和果子,氛围显得轻松些。
不过七八个小姑娘,年纪都在十一二岁上下,穿着统一的青布小褂,梳着双丫髻,个个低着头,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大气不敢出。
她们都是王府家生子里挑出来的,或是外面采买来的清白人家的孩子,背景相对简单。
苏晚棠并未急着问话,只让张嬷嬷给每人分了一块甜糕,温声道:“不必拘谨,随便吃点东西。”
小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神却忍不住偷偷往上瞄这位传闻中极得王爷宠爱、又刚刚经历了“惊吓”的新王妃。
只见王妃娘娘穿着一身淡雅的月白襦裙,未施粉黛,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坐在桂花树下,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好看得不像真人,而且……好像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威严可怕!
一个胆子稍大些的圆脸小姑娘,吃完糕点,还悄悄舔了舔手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石桌上的果子。
苏晚棠注意到了,微微一笑,将果盘往她那边推了推:“喜欢就再吃一个。”
那圆脸小姑娘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声音细细的:“谢、谢娘娘,奴婢吃饱了。”
苏晚棠这才开始随意地问些话,多是“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在哪儿当差?”“可曾识字?”之类寻常问题。
大多数孩子都回答得磕磕巴巴,紧张不已。
唯有那个圆脸小姑娘,名叫豆蔻,和另一个一直安静站着、眼神却格外清亮沉稳、名叫茯苓的丫头,答得最为清晰流利。
豆蔻活泼机灵,眼神干净;茯苓则沉稳细心,在问到是否识字时,她小声答曰:“奴婢的父亲原是军中书记官,教奴婢认过几个字,后来……后来父亲战死,奴婢才被卖入府中。”
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苏晚棠心中暗暗记下。
问完话,她又让她们各自去旁边玩一会儿,只远远看着。
有的孩子立刻松懈下来,嬉笑打闹;有的则依旧拘谨地站在原地;豆蔻和另外两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院子;而茯苓,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却敏锐地观察着院中来往仆役的动静,甚至能看出哪个丫鬟脚步虚浮似有心事,哪个婆子眼神闪烁像是在偷懒。
苏晚棠心中已然有数。
她叫过张嬷嬷,低声点了豆蔻和茯苓的名字:“就她两个吧。豆蔻留在身边端茶送水,说说笑笑解个闷。茯苓……先跟着嬷嬷你学学规矩,她心思细,眼神利,是个可造之材。”
张嬷嬷笑着应下:“娘娘好眼力。这茯苓确实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只是命苦了些。”
选定人手,苏晚棠便让其他人都散了,独留下豆蔻和茯苓。
两个小丫头知道自己被选中,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跪下来磕头。
苏晚棠让她们起来,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郑重:“既留在我这儿,往后便要守我的规矩。忠心是第一位的,手脚干净,嘴巴严实。做得好,我自不会亏待你们。若有了外心……”
她语气微顿,未尽之意让两个小姑娘心头一凛,连忙表忠心:“奴婢誓死效忠娘娘!”
“好了,起来吧。”苏晚棠神色缓和下来,“豆蔻,你去小厨房看看今日有什么新鲜点心,挑几样不错的拿来。茯苓,你去帮张嬷嬷核对一下刚才送来的那份绸缎料子单子,看看可有错漏。”
简单两件事,却是不同的考量。
豆蔻性子活,适合跑腿传话;茯苓心细,适合核对琐事。
两个小丫头领命而去,脚步都带着轻快和干劲。
张嬷嬷笑道:“娘娘这般恩威并施,她们必会尽心尽力。”
苏晚棠轻轻叹了口气:“在这深宅里,总要有几个能放心说话办事的人。”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面又热闹起来。
王爷派人送东西回来的频率,似乎有点高。
这次不是珠宝,而是几匹颜色雅致、触手生凉的顶级云雾绡和软烟罗,正是上次聘礼里的料子,说是给娘娘做几身家常新衣。
接着又是一盒新巧的宫花,一套紫砂茶具,甚至还有几本新出的游记话本……
赏赐如流水般涌入主院,毫不掩饰的偏爱,再次震动了王府上下。
下人们议论纷纷,眼神里的敬畏又加深了几分。
连躲在锦瑟院“养病”的林氏都坐不住了,摔碎了一套茶具,气得心口疼。
“狐媚子!这才几天!就勾得王爷如此失心疯!什么好的都往她那儿送!”她嫉妒得面目扭曲。
如月在一旁阴恻恻地道:“王妃息怒,她如今越是得意,将来摔得才越惨!太子殿下那边……”
林氏深吸一口气,压住怒火:“那边联络得怎么样了?东西什么时候能送到?”
“就在这几日了。”如月低声道,“这次一定万无一失!”
苏晚棠看着又一次堆满偏厅的赏赐,只觉得头痛。
“王爷……近日可是公务不忙?”她忍不住问张嬷嬷。
张嬷嬷忍俊不禁:“王爷日理万机,想必是再忙也惦记着娘娘。”
苏晚棠无奈。
这种惦记方式,实在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她甚至怀疑,箫晋珩是不是把京郊大营附近的集市都搬空了?
她挑出那几本游记话本,道:“这些我留下翻翻,其他的……嬷嬷还是登记入册,收起来吧。”
那些衣料太过扎眼,她暂时不想穿。
“娘娘,”张嬷嬷劝道,“王爷一番心意,您总这般收着,只怕王爷知道了,心里……”
会不会觉得娘娘不领情?
苏晚棠沉默片刻。
她何尝不知?
只是…… 她目光落在那质地轻柔的云雾绡上,终是松了口:“那……便用这匹月白色的,做一身寝衣吧。样式简单些即可。”
至少,寝衣是穿在里面的,不算招摇。
张嬷嬷这才笑着应下。
是夜,苏晚棠沐浴后,换上了新做好的云雾绡寝衣。
料子果然极好,贴在皮肤上清凉滑腻,异常舒适。
她坐在灯下,翻看着箫晋珩送来的那本游记,里面竟还有描绘江南风物的插图,颇为精致。
看着看着,她有些出神。
那个男人,此刻在做什么呢?
是在挑灯处理军务,还是……也在想着如何给她搜罗新奇玩意?
这个念头一起,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驱散。
不要胡思乱想。
苏晚棠告诫自己。
眼前的平静和宠爱,或许只是镜花水月。
暗处的毒蛇尚未清除,她需得时刻警惕。
然而,指尖抚过书页上他可能触碰过的地方,心中那丝异样的涟漪,却久久未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