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树皮粗糙地摩擦着桃栖娇嫩的手掌和脚底,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她死死抱住头顶一根不算粗壮的树枝,整个人蜷缩在离地一丈多高的树杈间,心脏还在疯狂擂鼓,震得胸腔嗡嗡作响。
树下,那只老迈却凶残的老狼正焦躁地绕着树干打转,浑浊的黄色眼珠死死锁定着她,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腥臭的口涎滴落在树下的枯叶上。
它尝试着人立而起,枯瘦的前爪徒劳地扒拉着粗糙的树干,但终究是太老了,失去了年轻时的敏捷和爆发力,只能一次次不甘心地滑落。
暂时安全了。
桃栖缩在树上,恐惧稍稍退去,却被一种更深的荒谬和悲愤取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她无声地在心里哀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这具身体太弱了,爬个树都会被粗糙的树皮刮伤,力气小得连一只羸弱的老狼都打不过。
她不死心地再次内视丹田。
依旧是那片令人绝望的死寂荒漠。
那颗最重要的妖丹,消失了。
…
在这个世界中,妖兽修炼的第一步便是凝聚妖丹。
有了妖丹便不再是凡兽。
妖兽的修炼便是淬炼、壮大妖丹,妖丹产出妖力反哺妖躯妖魂,延长寿命。
而妖兽根据修为分为九阶:
一到三阶对应炼气前中后三个大境界;四到六阶对应筑基三个大境界;七到九阶则对应金丹三个大境界。
当妖兽修为接近四阶,相当筑基修士,在时机合适下,便可以尝试渡劫化形。
化形后,褪去皮毛,获得道体,化身为人,得天道认可,体内长出与妖丹属性符合的灵根,从此脱胎换骨,长生大道指日可待。
而桃栖的妖丹却是与众不同。
只因她在凝聚妖丹时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凝聚妖丹的同时加入记忆中人类修士结丹的心得,企图结出一颗远超同阶妖兽的妖丹。
但现在容不得她多想。
她驱散脑中的胡思乱想,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味。
“这他娘的还不如不渡劫!当狐狸精不好吗?!有毛有爪子有妖火!用妖身修炼它不香吗?!顶你个肺啊!”
她看着树下锲而不舍的老狼,第一次对自己执着化形的决定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六十年的苦修,六十年的期待,就换来这么个在树上瑟瑟发抖、随时可能沦为狼口宵夜的下场?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
桃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过四周。
她尝试着去折断手边一根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树枝,想当武器砸下去。
可这具身体的力量弱得可怜,她憋红了脸,用尽全身力气掰扯了好几下,才勉强听到一声细微的“咔嚓”声。
树枝是折下来了,但只有手腕粗细,轻飘飘的,毫无威慑力。
她瞄准树下徘徊的老狼,用尽全力将树枝掷了下去。
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啪嗒”一声,被老狼躲开,连它一根毛都没碰到。
老狼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鼻子里喷出一股带着浓烈腥臊味的热气,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
桃栖绝望了。
这简直是给狼大爷挠痒痒!
树下的老狼似乎也耗尽了耐心,喉咙里的低吼变得更加急促和暴躁,它开始用身体撞击树干。
咚!咚!
虽然力道不足以撼动大树,但那沉闷的撞击声和随之而来的剧烈摇晃,却让树上的桃栖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树枝才没被甩下去。
“救命啊——!有没有人啊——!狼吃人啦——!”
她再也顾不上面子,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尖叫起来,声音因为恐惧而尖锐变调,在山林夜色中凄厉地回荡。
回应她的,只有更加猛烈的撞击和贪婪的低吼。
完了完了完了……
桃栖脸色惨白,冷汗浸透了额前的碎发。
难道六十年的修行,就是为了给这头老狼加一顿化形大餐?
这死法也太憋屈了!
就在她万念俱灰,几乎要闭目等死,脑子里疯狂地为自己之前那个“刨袁道坟”的缺德想法忏悔道歉,甚至开始病急乱投医地祈祷“袁道祖师爷您在天有灵显显神通一道雷劈死这老畜生吧”的时候——
“孽畜!安敢伤人?!”
一声清朗却又带着金石般铿锵之气的怒喝,如同平地惊雷,猛地撕裂了山林的死寂!
紧接着,一点跳跃的橘红色火光,如同黑暗中破晓的星辰,迅速从下方山坡的方向疾冲而来!
火光映照下,一个身影正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而至!
桃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眼泪差点飙出来——
祖师爷显灵了?!
真来人了?!
借着那摇曳的火光,她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衣,身形不算特别魁梧,甚至有些书卷气的清瘦,脸上……似乎还带着点没刮干净的、属于读书人的文弱胡茬?手里提着一柄……砍柴刀?
是个书生?
可这个书生的动作,却和“文弱”两个字毫不沾边!
只见他脚下生风,速度快得惊人,几个呼吸间就冲到了树下。
那老狼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和人声惊动,凶性大发,龇着森白的獠牙,低吼着转身就朝那书生扑去!
“小心!”
树上的桃栖失声尖叫。
那书生却是不闪不避,眼神锐利如鹰隼。
就在老狼腾空扑起的刹那,他身体猛地一侧,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狼爪獠牙,同时右腿如同铁鞭般狠狠扫出!
“砰!”
一声沉重的闷响!
那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老狼的腰腹软肋处!
那力道之大,竟将它整个踹得凌空横飞出去一两丈远,重重地摔在布满碎石的地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
它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凶光更盛。
但那书生动作更快!
他紧随而上,老狼在刚撑起前肢的瞬间,一脚狠狠踏下,精准地踩住了它的脖子,直接将狼头死死摁在了地上!
同时,他左手那熊熊燃烧的火把,毫不犹豫地、带着一股狠厉决绝的气势,猛地朝着狼头摁了下去!
“嗤啦——!”
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老狼发出凄厉的惨嚎,拼命挣扎,却被书生死死踩住,动弹不得。
书生没有丝毫犹豫,右手紧握的砍柴刀高高扬起!
月光、火光交织下,那锋刃反射出刺骨的寒芒!
“噗嗤!噗嗤!噗嗤!”
沉闷而利落的劈砍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
鲜血喷溅,染红了书生的衣摆和脚下的土地。
树上的桃栖看得目瞪口呆,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她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丫的……这还是书生吗?!砍狼跟砍瓜切菜似的?!祖师爷您显灵是显灵了……但这显的是哪路煞星啊?!”
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树下的劈砍声和挣扎彻底停止了。
书生喘着粗气,胸膛微微起伏,火光映照着的侧脸,那清瘦的轮廓此刻竟显出一种冷硬的肃杀之气。
他随意地甩了甩砍柴刀上的血迹,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确认没有其他威胁,这才缓缓抬起头。
目光落在了树杈上那个蜷缩着的、在月光和火光映照下白得晃眼的身影上。
少女赤身裸体,纤细的四肢紧紧抱着树枝,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小脸上毫无血色,写满了惊魂未定和极度的羞赧,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正惊恐又茫然地望着他。
书生愣了一下,眼神闪烁,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别开了脸,非礼勿视。
他将火把插在一旁,又把那柄还滴着血的砍柴刀也“哐当”一声丢在脚边,以示无害。
“姑……姑娘,”他的声音刻意放得极轻缓,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试图驱散夜间的寒意和刚才的杀伐之气,“莫怕,狼已伏诛。你……安全了。快下来吧。”
声音清朗温和,倒是符合他书生的外表。
树上的桃栖这才从巨大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恍惚中稍稍回神。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丝不挂的样子,又看了看树下那个别着脸的书生,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轰然席卷全身,瞬间烧红了她的脸颊、耳朵,连带着脖子都红透了。
“呃……那个……”
桃栖的声音细如蚊蚋,带着羞赧,她试图挪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却发现双腿软得厉害,根本不听使唤,稍微一动就差点从树上滑下去。
她赶紧死死抱住树枝,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多、多谢……壮士……救命之恩……可、可我……我腿软了……下、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