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盛飞立于城楼之上,铁甲覆雪,面色凝重。
远处,北境的风裹挟着细碎的冰粒呼啸而来,刮得旌旗猎猎作响。
思索片刻后,他道:“备马。”他声音沙哑,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我要回京。”
蓝盛飞连夜策马疾驰,从边关八百里加急赶往京城。
正值初春,一路上,北风如寒刃般拍打在脸上,刮般生疼。
他却浑然觉。
自那道入京的圣旨降下,意味着女儿的命运已然掌握在了旁人手中。女帝许明华的赐婚圣旨,随时可能落下——或是将婳君嫁给九皇子萧御湛,成为皇室笼络兵权的傀儡;或是许给某个世家嫡子,以姻亲之名,将蓝家彻底绑死在朝堂的棋盘上。
城的朱门高墙内,从来不是女儿家的归处,那些世家公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哪一个女子不是他们权力的附属品?牺牲品?哪座高门大宅的后院,不曾埋过几具枉死的女子的尸骨?
在那些人眼中,婳君也不过是他手中那枚虎符的价码,朝堂博弈中可以随时牺牲掉的筹码。
连续五日的疾驰,连战马都跑死了三匹,可他却连一刻都不敢停歇。
快到城门的时候,座下骏马一个踉跄,前蹄跪倒在雪地里。蓝盛飞顺势滚落,在雪中翻了几圈才稳住身形。他顾不得查看伤势,一把扯下头盔,踉跄着朝城门方向奔去。
开城门!他的声音沙哑又急切。
守城士兵举着火把探头张望,待看清来人面容后,很是意外:“蓝大将军,是蓝大将军回来了。”
——
臣,蓝盛飞,求见陛下!
皇宫朱门前的侍卫见到来者,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这位镇守北疆的大将军突然回京。
此时夜幕降临,御书房内,永昭帝端坐在案台前,低头审视着奏折。
突然宫人来报,说蓝大将军求见!
“宣!”
蓝盛飞风尘仆仆入殿,铠甲未卸,周身寒意未散,单膝跪地:“臣,参见陛下。”
永昭帝抬眸:“蓝卿一路辛苦。”她语气温和,仿佛只是寻常寒暄。
“边关战事未歇,臣本不该擅离。”蓝盛飞沉声道:“但臣这次回来,只有一事相求。”
“你来的正好,朕也刚有话要对你说。”她的指尖轻抚兵书,蓝卿当年三千破五万,可谓不战屈人之典范。她抬眸,目光深邃:不知今日,可还愿为朕分忧?
蓝盛飞躬身:臣一介武夫,只知尽忠报国。
女帝合上书卷:既如此...她指尖轻敲案几,朕倒有一桩心事。
“朕的九皇子年已十九,府中却无贴心人照料。永昭帝沉声道:朕瞧着蓝卿的掌上明珠,倒是难得的佳配。
蓝盛飞闻言心头一紧,单膝跪地:陛下垂爱,臣惶恐。小女粗鄙,恐难当皇子妃重任。
永昭帝指尖轻叩案几:朕倒觉得,蓝小姐的画像很是端庄。
“画像终究是死物,难绘神韵。蓝盛飞抱拳沉声:陛下明鉴,臣女自幼长于江南,不谙宫规。九殿下天潢贵胄,臣女实难相配。且臣常年戍边,未能尽父职,若令小女嫁入九皇子府,恐失礼于天家。
蓝卿过谦了。永昭帝唇角微扬,眼底却不见笑意,九皇子近日正习《关雎》,倒与蓝小姐的才情相得益彰。
蓝盛飞背脊微僵,铁甲下的肌肉绷紧:小女不过略通文墨,怎敢......
朕记得,永昭帝忽然打断,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笺,蓝小姐这首《咏梅》写得极好——宁抱孤香死,不随众芳生她指尖轻抚纸笺,这般风骨,不正配得上天家气度?
蓝盛飞重重叩首,铁甲撞击金砖发出闷响:臣斗胆,小女自幼体弱多病,江南名医断言其命格不宜早婚。若勉强入皇庭,恐有损天家福泽。
他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分明:且臣半生戎马,结仇无数。若小女嫁给九殿下,只怕...反为九殿下招祸。
殿内烛火忽地一暗,女帝缓缓起身:朕倒不知,我大燕的镇北大将军,何时成了这般畏首畏尾之人?”
蓝盛飞沉默片刻,忽地重重叩首:“臣请陛下收成命。”他停顿片刻,又道:“陛下若执意赐婚,臣,愿辞官归田,以三十万边军统帅之职,换女儿自由!”
——北狄虎视眈眈,边关战事一触即发,若此时蓝盛飞卸甲,边军必乱!
永昭帝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寒芒:“蓝卿这是在威胁朕?蓝卿可还记得北州之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用她指尖轻抚案上那半枚虎符,如今北狄十万大军压境,蓝卿却要为儿女私情,弃三十万将士于不顾?”
蓝盛飞猛然抬头,铁甲铮然作响:臣不敢忘!他重重叩首,额角抵在冰冷的金砖上,正因记得此誓,臣才斗胆进言——臣如今膝下唯有小女相伴,惟愿她能远离朝堂纷争,做个寻常人家的女儿,平安终老。”
永昭帝肃然道:先帝临终时说过,边关可以没有朕这个皇帝,但不能没有蓝盛飞。今日你若解甲,明日朕就亲自御驾亲征——只是不知,那些信任你多年的将士,可会认朕这个主帅?
蓝盛飞闻言,蓦地攥紧拳头。
永昭帝已转身望向《大燕社稷图》,玄色龙袖扫过北州所在:三日期限。要么领旨,要么...她回眸一瞥,眼中寒芒如刃,就让史书记载,镇北将军是如何为一己之私,致北州生灵涂炭。
蓝盛飞喉结滚动,铁甲下的中衣早已被冷汗浸透。他重重叩首,额角抵在冰冷的金砖上:臣...斗胆请问陛下,当年雁门关大捷后,先帝曾许臣一个恩典...
永昭帝眼神陡然锐利。
臣请...他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地上,用这恩典,换小女婚姻自主。
永昭帝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先帝确实在军报上朱批过蓝盛飞所求,无不应允八字。
当年见证此事的大臣,还有如今的左相郭曜。
殿内霎时死寂。
”好啊。“永昭帝眸光微敛,她甩袖转身:蓝小姐已在将军府安置妥当。天色尚早,爱卿不妨先去见见令爱。她语气温和,那双凝视着蓝盛飞的凤眸,寒光凛冽。
臣,谢陛下体恤。蓝盛飞缓缓直起身,玄铁铠甲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他低垂的眼睫掩住了眸中翻涌的情绪,唯有紧握的拳头上暴起的青筋,泄露了内心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