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的手仍贴在镜面,指尖能感受到上面传来的震动,持续不断,触感冰凉。
小雨喊的那声“哥”还在耳边回响。
镜面却裂了,碎片没有掉下来,散开后仍然悬在空中。 他向前压了半寸,掌心划破,血从指缝渗出,顺着裂口往下淌。
血液接触镜缘的瞬间,整面巨镜发出低沉的嗡鸣……声音从更深处传来。
下一秒,镜面向内塌陷,消失了。
后面出现一条通道。
斜着向下,地面是青铜色的,上边刻满了字。
那些字看不懂,黑色的线条存在于不同的时空缝隙。它在动,笔画随着裂缝背后的世界进程缓慢地延展、收缩。
空气里有铁锈味,混着咖啡香。
林三酒站在入口。
左眼突然发热,灵视开启,跳出一行红字:
> 「存在污染等级:97.8%」
“烦死了,又来了!”
他拍了几下太阳穴。
灵视闪了闪,全是雪花,噪点消失后,画面恢复。只是边缘呈现锯齿状,持续抖动,它正在被不知名的东西啃食。
走进去的时候,脚步声被地面吸走,没有回响。 前方传来刮擦声,来自墙壁内部。
“沙……沙……”
一间密室出现在面前,大,空旷,静谧。
门虚掩着,它由一根断裂的青铜锁链悬挂在穹顶。 里面坐着一个人,背对门口,披着破旧的老式灰袍。 数根半透明的管子从他头部延伸,连接至墙上的文字。
林三酒虽然看不懂,但认得那些字。虽然无法理解含义,但他在天机局的信号控制塔见过类似的涂鸦。凌晨两点有人去刻的,这些画,天一亮就消失不见了。
那人动了一下。 指尖在墙上毫无规律的划动,动作缓慢,力量微弱。
林三酒站在门口,咽了一下口水。
他知道这是谁了,黑法老……
三年前,这人任务失败,系统判定“信用清零”,从记录中抹除。林三酒不久前在档案残页里见过他的编号:c-12
编号后面,有一行手写备注:
「他还在刻字」
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他,脸上仍然是一张青铜面具。边缘已经跟皮肤完全融合,长在一起, 呼吸的时候,喉咙里发出金属摩擦声,节奏很稳定。
林三酒走进去,脚步很轻,没有声音。
这地方熵值太高,信息密度太大,灵视根本处理不了,又开始蓝屏。 他使劲的眨了几下左眼,启动二手灵瞳,对准黑法老头上的血管看。
画面卡帧,花屏严重。 数据流紊乱,多次中断——但他还是看到了,是倒影。
五年前的心理辅导室。
年青的林三酒站在镜子前,手抬起来,又放下,表情犹豫。身后是面镜子,镜中一个穿校服的女孩缓缓转身。
女孩的脸不是林小雨,而是那个灰衣男子。
林三酒一惊,不由得心跳加快。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你认识我?”
黑法老并没回头,手指继续在墙上刻字,新划的还没有开始蠕动。
“你不该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情绪,“你明明知道该回头了!为什么还要来?”
说完猛然转身,这速度太快,不符合物理常识。青铜手指掐住林三酒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
林三酒双脚离地,喉咙被死死卡住。
“你明明看见她了!”黑法老怒吼道,“你明明知道她在等你!”
林三酒没有挣扎,只是从口袋掏出半张催收单,纸角破损,沾着血和油渍。
他把单子塞进黑法老手中。
“那你记得谁欠你什么吗?”林三酒声音沙哑。
黑法老停下动作,低头看那张纸,手指轻微颤抖。 面具下的眼睛出现短暂聚焦,失控的情绪稍微缓和。
他终于松手。
林三酒贴墙滑落,咳嗽两声,趴在地上半天没缓过来。
黑法老坐下,呼吸急促,喉间发出杂音。
“名字……我的名字断了。”
他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门吃掉了它——只留下‘必须刻字’‘必须留咖啡’。”
“我不记得为什么?只知道很生气!”
“特别是看见你!非常,非常愤怒!”
林三酒瘫坐在地上,听着。 左眼疼的厉害,灵视边缘越来越模糊。他知道不能拖了,撑地站起,走到墙边观察那些蠕动的文字。
每笔划下都是一条裂缝,时间和空间因此出现扭曲、褶皱。
“你能看到过去?”他试探地问。
黑法老并没有回答,或许没有听见,或许并不在意。 他转过身继续刻字,动作机械,眼神空洞。
林三酒咬牙,猛敲头部。 灵视再次重启,画面短暂清晰。
他看到黑法老的瞳孔中有倒影—— 心理辅导室,年轻的林三酒转身离开。 镜中的“女孩”站在原地,面部无表情。 接着,她的眼睛流出血泪。
那不是林小雨。
那是另一个他。
成年男性,穿着灰衣服,脸与灰衣男子完全一致。
林三酒后退一步,背部撞上墙壁。
他明白了……
五年前,他没有救妹妹,因为他选择了不回头。时间线就在那一刻岔开了!而那个回头的人,成了灰衣男子。 被世界抹除,被轮回吸收,成为系统的操控者——不可名状之物的「傀儡」
“所以……你也是我?”林三酒盯着他。
黑法老的手顿了一下。
他缓缓抬头,面具下的眼睛与林三酒对视。
“下次开门……”黑法老的声音微弱,细的只有彼此才能听见,“记得带名字。”
说完,他又低下头,换个位置继续刻字。
动作重复,机械,毫无意义——墙上的文字不断生成,又不断消失。
林三酒愣在原地。
他知道了真相……
但他无法停下来,摸了摸口袋。
催收单只剩一张。
三百七十二笔灵能贷,他收上来了。但他的债却未结清。
转过身,神情恍惚,走向房间尽头。
一道新裂缝出现,比前一条更窄,边缘泛着微光。缝隙内传出声音,类似竖琴断弦,或海风吹过空洞。
他迈出一步,空间震动,脚下泛起涟漪。
灰衣男子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你以为你在查真相?”
“你只是在重复遗忘……”
林三酒脚步顿了一下,身体侧倾,但没有回头。
“第十三个?这次你看见了——你还敢往前走吗?”
林三酒没有回答,抬起脚,踏进裂缝。
光吞没了他,裂缝另一边是风,夹着咸,潮湿。远处传来海浪声,还有断续的琴音。
他站在一条石阶上,望向前方,那里是黑色的水面,漂浮着无数纸鸟。
每只纸鸟的翅膀上都写着日期。
林三酒认得这个地方。新沪大歌剧院,新城世博后滩区域,紧邻黄浦江,面向东海方向。
眠叔说过,这里是梦的出口。
催收单被攥成一团,掌心的血浸透纸面。林三酒将它展开,手指抚平折痕。纸面潮湿,字迹边缘被血渍晕开,部分模糊。
台阶下方,一只纸鸟升起。它没有扇动翅膀,自行浮到他面前。
纸鸟上写着三个字:“别相信。”
林三酒伸手去抓,纸鸟却自行燃烧,火光一闪就熄灭。
灰烬没有飘散,而是在空中凝出字迹:
“你已经死了十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