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皇都的繁华与喧嚣渐渐吞噬。青云宗驿馆的小院内，树影婆娑，寂静无声。林阳悄无声息地贴附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整个人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并未轻易动用高阶魂术“匿影”，那等术法灵力波动虽微，但在可能存在的玄王甚至更高境界的感知下，未必绝对安全。他选择的是最朴素的潜藏——极致的静默、对光线和气流的完美利用，以及《玄天秘录》中一种独特的龟息法门，将自身生命体征和灵力波动降至最低，宛若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他的魂力却如同最精细的触须，以自身为中心，极其缓慢而隐蔽地向四周蔓延，感知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果然，在驿馆外围的几个方向，他捕捉到了几道隐晦的气息。这些气息或藏于街角阴影，或隐于对面楼阁的窗后，如同潜伏的毒蛇，若有若无地锁定着这座小院。他们的修为都不弱，至少是玄灵境界，其中一道甚至达到了玄灵后期，气息阴冷而沉稳。
“至少三方人马……”林阳心中冷笑。一方气息带着天风皇朝宫廷侍卫特有的、经过严格训练的整齐划一感；一方则炽热暴烈，带着烈火谷功法独有的燥意；还有一方，气息最为诡秘飘忽，难以捉摸，但隐隐透着一股令人不适的阴寒，与姬无夜身边那黑袍老者的感觉有几分相似。
“监视得可真够严实的。”林阳并不意外。苏家事发，作为与苏沐月关系最密切的他，自然会成为重点关照对象。直接硬闯出去，必然打草惊蛇。
他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时间一点点流逝，月至中天，皇都的灯火又熄灭了大半，只剩下零星几点。就连那些监视者，在长时间毫无所获的盯梢后，警惕性也难免有了一丝松懈。
就是现在！
林阳眼中精光一闪，身形未动，但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弹。一枚被他以特殊手法处理过的、几乎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石子，悄无声息地射向小院另一侧的一丛茂密竹林。
“啪。”一声极轻微的、如同夜猫踩断枯枝的响声传来。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那几道监视的气息明显波动了一下，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尤其是那道阴冷的气息，更是分出一缕魂力，迅速扫向竹林方向。
就在这注意力被分散的刹那，林阳动了！他没有施展任何身法玄技，而是纯粹依靠肉身力量和对身体每一寸肌肉的完美控制，如同狸猫般从屋檐滑下，落地无声，紧接着一个翻滚，便隐入了小院墙根的阴影之中。整个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若鸿毛，没有带起一丝风声，更没有泄露半点灵力波动。
他如同鬼魅般沿着墙根移动，避开月光照射的区域，很快便来到了驿馆后院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这里靠近驿馆的后门，平时少有人至。林阳早已观察过，这里的围墙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破损，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且外面是一条僻静的死胡同。
他没有丝毫犹豫，侧身钻出。踏入死胡同的瞬间，他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敛息符”拍在身上，同时运转龟息法门，整个人气息彻底消失。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再次将魂力小心翼翼地向胡同外探去。
确认胡同口并无埋伏后，他才如同一缕青烟，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皇都错综复杂的巷道网络之中。他专挑最阴暗、最狭窄的路径，避开主干道和巡逻的城卫军，身影在无数的屋檐、墙角、阴影中闪烁，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黑影。
他的目标很明确——城西。那里鱼龙混杂，有着皇都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和一些见不得光的情报集散地。他需要先去那里，用身上剩余的灵石或丹药，换取一些可能用得上的特殊物品，以及……最关键的情报。
约莫一炷香后，林阳停在了一条散发着霉味和劣质酒气的小巷深处。巷子尽头，有一扇毫不起眼的、仿佛随时会倒塌的木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被污垢覆盖的、模糊的兽头门环。
林阳没有敲门，而是以一种特定的节奏，用手指在门板上轻轻敲击了七下，三长两短再两长。
片刻后，木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只浑浊的眼睛在门后打量了他一下。林阳将一枚下品灵石从门缝塞了进去。那只眼睛消失，门缝开大了一些，刚好容一人通过。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狭窄、潮湿、光线昏暗，空气中混杂着各种古怪的气味。这是一个地下空间的入口，向下延伸的石阶布满青苔。林阳毫不犹豫地走了下去。
石阶尽头，是一个不算太大但人头攒动的地下大厅。这里便是皇都着名的“暗鼠巷”地下交易所之一。形形色色的人聚集于此，有蒙面的修士，有眼神狡黠的商人，也有气息凶悍的亡命之徒。交易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大多以神识传音或手势完成。
林阳压低了斗笠的帽檐，在一个摆满了各种不明药材和矿石的摊位前停下。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眯着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有没有‘幻影砂’和‘星辰金粉’？”林阳改变了自己的声线，声音沙哑地问道。这两种是布置高阶幻阵的辅助材料，虽然稀有，但在这种地方或许能找到。
老头眼皮都没抬，伸出三根手指。
林阳眉头微皱，这个价格比市面高出五成不止，但他没时间纠缠，直接取出相应数量的中品灵石放在摊上。老头这才慢悠悠地从摊位底下摸出两个小皮袋推了过来。
交易完成，林阳没有停留，又逛了几个摊位，用丹药换了几张品阶不错的遁符和一张皇都及其周边区域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一些官方地图上没有的隐秘路径和危险区域。
最后，他走向大厅最角落的一个摊位。这个摊位很小，只坐着一个戴着巨大兜帽、完全看不清面容的人，摊位上空空如也，只放着一个古朴的铜碗。
林阳在摊位前蹲下，同样用神识传音：“买消息。关于天风苏家，最近的所有风吹草动，特别是……证据来源。”
那兜帽人微微动了一下，一个冰冷的神识传音反馈回来：“价钱，看你问多深。”
林阳直接将自己仅剩的一瓶可用于快速恢复玄师境修为的“回元丹”推了过去。这瓶丹药的价值，远非寻常灵石可比。
兜帽人似乎检查了一下丹药，沉默了片刻，传音道：“苏家的事，水很深。证据来源有两个说法。明面上，是大皇子门下一位客卿‘偶然’截获的密信。但暗地里，有传言说，真正的‘证据’，是七天前的夜里，由一伙身份不明的人，直接送进了皇城司一位副指挥使的府邸。送信的人，修为极高，行动诡秘，不似天风本土修士。”
林阳心中一震！七天前？那正是他们团队战获得信物后不久！时间点太巧合了！而且，身份不明，修为极高，不似本土修士……这几个关键词，几乎瞬间就将矛头指向了外来势力，尤其是……姬家！
“那位副指挥使是谁？与苏家或有仇怨？”林阳追问。
“副指挥使姓王，是兵部侍郎王莽的侄子。王莽……是大皇子的坚定支持者。至于仇怨，苏家掌军，与兵部素有龃龉，但是否深到构陷通敌的地步，难说。更像是……顺势而为。”兜帽人的信息很零碎，但拼凑起来，已经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大皇子一系是执行者，但提供“弹药”的，很可能来自外部，且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正好在苏沐月无法脱身之时发难！这绝不仅仅是政治斗争，这是一场针对苏家，或者说，是针对与苏沐月关系密切的他的阴谋！目的，或许是为了扰乱苏沐月的心神，让她在大会上失利，甚至……逼他林阳跳出来，从而抓住他的把柄？
“还有吗？关于那些送信人的特征？”林阳压下心中的寒意，继续问道。
兜帽人摇了摇头：“只知道他们离开时，似乎往城北‘听雨楼’的方向去了。更多的，这瓶丹药不够。”
听雨楼？那是皇都最高档的酒楼之一，也是各方势力私下会面的常去之地。线索似乎又指向了某个可能存在的联络点。
林阳没有再多问，起身离开了这个摊位。得到的信息虽然零散，但已经足够他做出更进一步的判断。敌人不仅来自天风内部，更有外部黑手推动，目标明确，计划周密。
他走出暗鼠巷，重新融入夜色。皇都的夜，冰冷而危机四伏。但他心中那股因苏沐月泪水而点燃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无论对手是谁，布局多深，他都要将这潭浑水搅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他需要去验证一些事情，或许，该去那位王副指挥使的府邸外围看看，或者……听雨楼？不，后者太明显，可能是陷阱。当务之急，是找到能够直接证明信件伪造的铁证！这需要潜入更危险的地方——比如，皇城司的证物房，或者……大皇子某个核心幕僚的秘档室！
林阳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气，眼神锐利如刀。黑夜，是他的面纱，也将是他的战场。他身形再次模糊，向着皇城的方向，潜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