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堂内的喧嚣并未因林阳的“应允”和李长老的最终落印而彻底平息,反而像投入滚油的冷水,炸开后又持续地滋滋作响,各种议论、揣测和目光依旧黏在那支新生的队伍成员身上,尤其是那个格格不入的灰色身影。然而,宗门规矩森严,登记既成,便再无转圜余地。李长老收起玉简,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队伍既已确定,明日辰时,宗门口集合,乘坐云鹏前往黑水山脉。逾期不候,各自好自为之。”
这话如同最终判决,彻底掐灭了某些人心中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围观人群开始逐渐散去,但离去时投向林阳的视线,依旧复杂难言,或鄙夷,或嫉妒,或纯粹看个热闹。
王龙重重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林阳一眼,径直走到苏沐月面前,脸上强行挤出一丝还算得体的笑容,只是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苏师妹,既然队伍已定,我等自当同心协力。明日集合,我定会准时抵达,还请师妹放心。”他刻意忽略了林阳的存在,仿佛队伍里根本没有这个人。
苏沐月神情淡漠,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并未多言。她似乎对王龙那点心思洞若观火,却懒得点破或安抚。
王龙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不再多说,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白袍拂动间带起一阵冷风。
此时,另外两道身影也走了过来。其中一位女子,身着素雅的内门女弟子服饰,面容清秀,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她对着苏沐月盈盈一礼:“苏师姐,我是李青青,明日定当准时赴约。”她的声音轻柔,目光快速而礼貌地扫过林阳,微微点头示意,并未流露出明显的轻视或热情,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另一位则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青年,皮肤黝黑,肌肉虬结,穿着紧绷的劲装,沉默寡言,只是抱拳对苏沐月沉声道:“张猛。听令。”他的声音如同闷雷,简短有力,目光平直,似乎只认苏沐月这个队长,对其他一切纷扰漠不关心。
苏沐月对二人同样点头回应:“有劳二位师弟师妹。”她的态度依旧清冷,但比起对王龙,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李青青的温和与细心,张猛的沉稳与执行力,显然是她在选择队员时考量过的因素。
林阳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低着头,仿佛还在为自己“被迫”加入而忐忑不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粗糙的黑铁任务符。他将自己完美地镶嵌在一个“被忽视”和“被怜悯”的角色里,默默观察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
队长苏沐月,玄师初期,冰系功法,战力核心,冷静果断,对他抱有某种基于过往经历的、超乎常理的“信任”或“利用”心态,是队伍中唯一可能察觉他异常的人,也是他目前需要借力的对象。
队员王龙,玄师一重,火系功法(从其气息波动推断),攻击性强,性格傲慢冲动,对他抱有极大的敌意和轻视,是队伍中最不稳定的因素,随时可能因嫉妒或不满而发难或使绊子。
队员李青青,玄士九阶,木系或水系功法(感知其气息较为柔和),性格看似温和,实则谨慎,善于观察,目前持中立观望态度,但关键时刻或许能保持理智。
队员张猛,玄士九阶,土系体修(从其气血旺盛程度和体魄判断),沉默寡言,执行力强,似乎只服从苏沐月的命令,是可靠的肉盾和攻坚手,但缺乏变通。
而他自己,明面上是玄士九阶的“累赘”,实则隐藏着足以应对玄师境甚至更高风险的实力和诸多底牌。他是队伍里的变数,是苏沐月意料之外的“保险”,也是王龙眼中亟待清除的“污点”。
这样五个人,因苏沐月一人的决断而强行捆绑在一起,怀揣着各自的目的、情绪和秘密,即将踏入凶险未知的黑水玄王遗迹。其间的暗流涌动,恐怕比遗迹本身的机关阴傀还要复杂几分。
苏沐月的目光最后落在依旧“惴惴不安”的林阳身上,语气平淡无波:“明日辰时,勿要迟到。”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虚假的安抚,仿佛只是在陈述一项最基本的要求。
林阳连忙抬起头,脸上挤出几分“紧张”和“郑重”,用力点头:“是,苏师姐!弟子一定准时!”
苏沐月不再多言,白衣微动,已然转身,在一众或倾慕或敬畏的目光注视下,飘然离去。李青青和张猛也随即离开。
转眼间,热闹的任务堂门口,便只剩下林阳一人,仿佛被遗忘在原地。那些尚未完全散去的弟子目光再次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哼,装得倒挺像那么回事,明天进了遗迹,看你怎么哭!”
“苏师姐也是,带这么个拖油瓶,真是…”
“走了狗屎运的家伙,但愿他别死在里面连累了苏师姐…”
低语声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不去。
林阳仿佛被这些话刺得缩了缩脖子,脸上红白交错,紧紧攥着那枚铁符,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这个让他“难堪”的是非之地。他的背影在旁人看来,充满了狼狈和孤寂。
直到远离了所有视线,回到自己那偏僻寂静的小院,关上院门的那一刻,他脸上所有的惶恐、不安、窘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平静,眼眸深处甚至掠过一丝冰冷的玩味。
“队伍成型了…”他低声自语,指尖那枚粗糙的铁符被抛起又接住,“王龙…希望你在遗迹里,能聪明一点。否则…”
否则,遗迹深处,发生任何“意外”,都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他转身走进屋内,开始真正为明日之行做准备。那枚得自灰衣人的储物戒微微闪光,一些寻常外门弟子绝不可能拥有的东西,被他悄然取出,仔细检查,而后又默默收起。
各怀心思的队伍已然集结,黑水山脉的迷雾,即将吞没这一切明争与暗斗。而谁才是最终的猎手,此刻,犹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