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玄铁镣铐撞击声还在庭院里回荡,林震天佝偻染血的身影刚被粗暴拖出府门,一阵撕心裂肺、几乎变了调的哭嚎便从回廊深处炸裂开来:“爷爷——!”林阳的身影如同被狂风扯碎的纸鸢般“踉跄”扑来,他跑得如此之快,以至于一只脚上的布鞋不知何时甩脱,赤足踏在冰冷湿滑的青石板上,昂贵的锦袍下摆沾满泥浆和碾碎的草叶,束发的玉冠歪斜欲坠,几缕散乱的黑发被泪水汗水黏在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的脸颊上,那双总是半睁半闭、显得漫不经心的漂亮眼睛此刻瞪得滚圆,里面盛满了孩童般的惊恐与无助,眼睑下方用力揉搓出的红痕在惨淡天光下如同两片将败的桃花,更添几分凄惶绝望。
他完全不顾围拢的森然甲士,如同看不见那些出鞘的刀锋和冰冷的矛尖,直直扑向林震天消失的方向,声音破碎得如同被车轮碾过的瓷器:“放开我爷爷!他是冤枉的!林家是清白的!是李家!是黑风寨他们……”他瘦弱的身体爆发出不合常理的力量,竟在电光火石间挤开两名挡路的卫兵,枯瘦的手指堪堪触碰到林震天染血的衣角!
就在指尖即将抓住那抹残破布料的刹那,一根裹挟着玄力的精钢矛杆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他单薄的脊背上!“砰!”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林阳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般被抽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狼狈的弧线,重重砸在数丈外泥泞的雨洼里,污浊的水花混合着草屑和碎石四溅,昂贵的锦袍彻底被泥浆浸透,束发的玉冠终于碎裂,黑发如同水草般披散下来,遮住了他大半张脸。
他蜷缩在泥泞中剧烈呛咳,嘴角蜿蜒流下一缕刺目的鲜红,与污泥混作一团,狼狈得如同被遗弃的丧家之犬。然而,就在这无人得见的狼狈遮蔽下,在他因“剧痛”而扭曲的脸庞背后,那双被散乱发丝半掩的眼眸深处,所有惊恐、绝望、无助的伪装如同潮水般瞬间退去,只余下两潭深不见底的、比万载玄冰更冷的寒光!
灵犀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在身体撞击地面的瞬间已悄然铺开,精确地捕捉着库房区域残留的每一丝微弱气息——那尚未完全散尽的、李家死士特有的“黑檀香”熏香,如同黑暗中飘浮的磷火;卫兵沉重皮靴踩踏地面时留下的新鲜印痕,其鞋底纹路在泥水中的细微特征被瞬间拓印;甚至那些被粗暴撬开、散落在地的赃物箱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属于林府库房任何物品的玄力残留也被他敏锐地“嗅”到!
所有信息如同狂暴的洪流涌入他高速运转的脑海,与《玄天秘录》中记载的万千物质特性飞速比对、甄别。内心冷静到极致的声音在咆哮:“黑檀香……没错!靴印……右三卫兵靴底磨损异常,左前掌有裂痕……与昨夜潜入者完全吻合!箱体残留……铅板隔绝层剥离时留下的‘断金散’粉末痕迹……李家工坊独有!”
他猛地抬起头,散乱的黑发甩开泥水,露出那张沾满污泥、涕泪横流、嘴角挂血的脸庞,对着统领的方向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哀嚎:“你们不能抓他!林家世代忠良!爷爷……爷爷他什么都没做!”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混合着污泥在脸上冲出沟壑,他徒劳地朝府门方向伸出手,五指因“极度悲愤”而痉挛颤抖,每一个细微的抽搐都精准地诠释着心碎与无助,那哭嚎声嘶力竭,几乎要撕裂喉咙,足以让任何不明真相的路人闻之心碎:“求求你们!放了我爷爷!要我做什么都行!用我的命换爷爷的命!求你们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又“虚弱”地摔回泥泞,溅起更大的污浊水花,双手无助地拍打着冰冷的地面,仿佛要将所有的冤屈和绝望都砸进这无情的青石板里。这副肝肠寸断、几近疯魔的“孝孙”惨状,落在周围卫兵眼中,只换来更加不加掩饰的鄙夷和几声压抑的嗤笑。
统领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泥水中挣扎蠕动的“废物”,面甲下的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残酷讥诮,如同看一场拙劣的猴戏,他甚至连一句呵斥都懒得再给,只是冷漠地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一只惹人厌烦的苍蝇。两名如铁塔般的卫兵立刻上前,如同拎起一袋垃圾般粗暴地架起林阳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他拖离现场,粗糙的甲叶刮蹭着他沾满污泥的手臂,留下道道红痕。
林阳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来,头无力地垂下,散乱的黑发彻底遮住了脸庞,只有那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断断续续地从发丝间渗出,伴随着身体被拖行时在泥泞中犁出的痕迹。然而,就在被拖过库房门口那道被撞裂的门槛阴影时,他垂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在地面一块被踩碎的铅板碎片上轻轻拂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粉末已悄然粘附其上!
他“崩溃”的呜咽声中,无人能听到那冰冷到骨髓里的低语:“李家……黑风峡……你们的血债,一笔都不会少……”府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隔绝了林震天消失的背影。林阳被卫兵如同丢弃垃圾般扔在冰冷潮湿的回廊角落,身体蜷缩在阴影里,仿佛已彻底被巨大的灾难击垮,只剩下微微的、象征性的颤抖。
庭院里,绝望的哭嚎与慌乱的低语如同瘟疫般蔓延,管家林福瘫软在地,旁系子弟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女眷的哭声尖锐刺耳。无人再关注这个“废物”少爷,更无人看到,那散乱黑发下,沾满污泥和泪水的嘴角,正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也锋利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绝望,只有猎人确认猎物踏入陷阱后的、无声的、致命的嘲弄。
额角的伤口还在渗出温热的血,泥水冰冷刺骨,而林阳的心,在狂暴的杀意与极致的冷静之间,如同淬火千遍的利刃,寒光凛冽,等待着最终的出鞘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