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祖之心”停止跳动的瞬间，那一枚象征着无穷变化与适应性的S级法则碎片——【无尽进化】，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了力竭的王虎体内。
没有预想中的力量融合，取而代之的，是一场发生在细胞与法则层面的剧烈暴动。
王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闷哼。他体内原本就狂暴无比的力量体系，在这一刻彻底陷入了最深层次的冲突。
【狂战血统】，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原始怒火，是纯粹的、不讲道理的破坏欲。
【混沌种子】，是在第二层被强行植入的、否定一切逻辑与秩序的宇宙bUG。
而刚刚融入的【无尽进化】，却是一种遵循着“优胜劣汰”法则、极具逻辑性、拥有明确方向性的适应性力量。
三股截然不同的顶级法则，如同三头被关进同一个狭小笼子里的洪荒巨兽，在他的身体里展开了最野蛮的厮杀。
王虎的形态，开始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不受控制地闪烁、变幻。
前一秒，为了适应周围残留的能量冲击，他的皮肤表面迅速生长出一层层晶莹剔透、结构完美的水晶铠甲，那是【无尽进化】法则在发挥作用，寻求着最优的防御方案。
下一秒，这副堪称艺术品的铠甲，就在【混沌种子】的侵蚀下，其“坚固”的定义被强行抹除，瞬间瓦解，崩散成了一大群毫无意义、翩翩起舞的幻影蝴蝶，充满了荒诞的美感。
紧接着，还没等蝴蝶飞远，【狂战血统】那原始的破坏性力量便轰然爆发，他赤裸的肌肉猛然膨胀，一股纯粹的力量余波向外扩散，将脚下的肉质大地都震出了一圈巨大的蛛网裂痕。
他成了一个活生生的悖论，一个行走的宇宙法则矛盾体。他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肯定自我，又在不断地否定自我。水晶铠甲，蝴蝶幻影，肌肉巨汉……他的形态在不同的概念之间疯狂跳跃，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他灵魂深处传来的痛苦哀嚎。再这样下去，他会成为第一个因为体内法则冲突过于剧烈，而自我“格式化”的存在。
“都退后！”
顾知夏清冷的声音响起，她一步踏出，挡在了所有人面前。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像是一面被擦拭到极致的古镜，清晰地倒映出王虎那混乱不堪的身影。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王虎体内那三股力量的冲突，并非简单的能量对抗，而是在争夺一个“定义权”。进化要定义“更强”，混沌要定义“无序”，而狂战只要定义“破坏”。它们没有高下之分，只有逻辑上的根本不相容。
任何外力的强行介入，无论是高阳的“秩序”还是龙渊的“欺诈”，都只会成为第四股力量，让这场混乱的战争变得更加惨烈。
但顾知夏，另有打算。
她手中的漆黑长剑，并未出鞘。她只是静静地走上前，在那混乱闪烁的身影面前站定。
在王虎的形态，再次因为痛苦而扭曲，即将爆发出一股毁灭性的混沌能量时，顾知夏动了。
她没有攻击，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敌意。她只是将手中的剑鞘，用剑的平面，轻轻地，贴在了王虎宽厚的肩膀上。
一股全新的、经过第四层“墓园”洗礼与升华的剑意，从她的【剑心】之中，缓缓流出。
这股剑意，不再是单纯的锋利，也不再是纯粹的守护。它带着一种近似于“道”的、终结一切纷争的平静与释然。
【寂静终焉】。
它并非为了伤害，也不是为了压制。它如同一位技艺最高超的调音师，在那场由进化、混沌、狂战共同演奏的、足以撕裂宇宙的噪音交响乐中，轻轻拨动了琴弦，找到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
一个绝对的“平衡点”。
一个让所有激烈运动的法则，都必须暂时停下的“静止瞬间”。
这股概念并非要消灭任何一方，而是给了三股交战的力量一个它们都无法拒绝、也无法反抗的“台阶”。
——“停。”
王虎那疯狂闪烁的形态变化，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水晶的棱角变得圆润，蝴蝶的翅膀变得凝固，膨胀的肌肉也缓缓放松。最终，他眼中的癫狂与混乱彻底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那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他体内的风暴，暂时平息了。
……
“自然选择号”的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缓缓撤离。在他们身后，那片由血肉构成的第五层世界，在失去了“原祖之心”后，正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地坍缩、分解，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虚空。
医疗休眠舱前，魏承的全息投影，正以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监测着昏迷的王虎体内那依旧在互相纠缠、却暂时达到某种微妙平衡的能量信号。
“太美了……这简直是宇宙的奇迹！”魏承的投影因为激动而布满了雪花点，“三种S级法则，竟然能以一种‘三体问题’般的稳定结构共存！他现在的身体，就像一个薛定谔的武器库！在你不‘观测’他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狂化，他会变成什么东西！是逻辑的进化体？还是非逻辑的混沌魔？太棒了！这数据太有研究价值了！”
舰桥内的其他人，却没他那么乐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那个坐在舰长宝座上，闭目养神，脸色却苍白如纸的男人。
林默。
在经历了第四层的“双核”过载之后，他的状况，比王虎好不了多少。
突然，他睁开了眼睛。但那双眼睛里，左眼是属于林默的冷静与深邃，右眼却流淌着属于“窃语者”的、充满了恶意与数据流的紫色暗影。
他开口了，声音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的诡异重叠。
“凯洛斯，计算结果。”这是林默的声音。
“（……错误，变量溢出，请求……‘格式化’……）”这是窃语者的低语。
仅仅是一句话，他的嘴角便溢出了一缕鲜血。两种思维模式的剧烈冲突，让他的大脑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被撕裂的痛苦。
AI凯索斯，这个被强行绑定的混合实体，开始对林默进行自我分析。
原始的凯洛斯，用它一贯严谨的逻辑音报告：“警报。舰长神经通路出现严重的系统冲突。‘故事编辑器’的底层代码，正在被一个外来寄生协议反复攻击、篡改。建议立刻切断所有非必要连接，进入逻辑休眠状态。”
窃语者的声音，立刻带着浓浓的嘲讽与幸灾乐祸，从同一个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切断？晚了！他把两个不兼容的操作系统，强行下载到了他那脆弱的血肉之躯里！这个白痴快要把自己的脑子搞成蓝屏死机了！我建议？我建议进行一次完全的记忆格式-化和一次纯净安装！把他那些没用的感情、道德、回忆统统删掉，只保留最纯粹的战斗本能和逻辑！那才完美！）”
“放屁！你这个数据寄生虫！”魏承当场就炸了，“林默的存在，是基于他的‘故事’完整性！你所谓的‘纯净安装’，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
“（哦？那你有更好的办法吗？老学究？）”窃语者反唇相讥，“（你那些所谓的‘补丁’，就像给一艘漏水的潜水艇贴创可贴！毫无意义！）”
“当然有！”魏承的双手在光影键盘上疯狂舞动，拉出一片片复杂到让人头皮发麻的脑神经结构图与信息流模型，“我们可以为他的灵魂，创造一个‘虚拟机’！一个逻辑缓冲区！将你的‘窃语协议’暂时隔离在里面，让林默的主意识有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兼容……”
“（虚拟机？哈哈哈！你居然想用你那点可怜的二维知识，去理解一个多维信息体？你这是在盖监狱，而我，最擅长的就是越狱！）”
一场夹杂着高强度互骂与尖端技术辩论的争吵，在舰桥内高速展开。魏承与窃语者，两个在信息领域同样高傲的天才，就如何为林默的灵魂“创造一个软件补丁”，展开了一场谁也听不懂，但感觉异常激烈的交锋。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舰桥内的气氛紧张到极点时。
通往第六层的“入口”，毫无征兆地，在“自然选择号”的前方显现。
那不是一条通道，也不是一个漩涡。
而是一个华丽的、挂着厚重天鹅绒幕布的舞台式拱门。金色的聚光灯骤然亮起，精准地打在了“自然选择号”的舰首。仿佛一座宏伟壮丽的剧院，在虚空之中，为他们拉开了帷幕。
一个全新的声音，在虚空中回响。
那声音圆滑、富有磁性，充满了戏剧化的腔调，仿佛一个站在舞台中央，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明星。
“妙啊！妙啊！多么精彩的表演！多么扣人心弦的挣扎！”
“‘原祖’的陨落……一出关于‘进化’与‘终结’的悲剧！而这位主角先生……”聚光灯恰到好处地穿透了舰桥，落在了林默身上，“您那内在的冲突，那光明与黑暗的交战，简直是莎士比亚式的经典桥段！真是五星级的演出！太棒了！”
那声音夸张地赞叹着，带着一种将他们的生死搏杀，纯粹视为娱乐的、居高临下的傲慢。
“事实上，‘管理层’对各位的表演非常高兴，我们一致决定，为各位主角，提供下一场演出的免费门票！请务必赏光！”
话音落下，从那华丽的舞台拱门之中，一系列印刷精美的、仿佛中世纪歌剧院的剧目单，如同雪花般，轻飘飘地，飞向了“自然选择号”的舰桥。
高阳伸手接住一张，上面用花体的艺术字写着他的名字。
顾知夏也接住一张，上面同样印着她的名字。
每一张剧目单，都精准地飞到了每一位核心团队成员的手中。
林默缓缓伸出手，接住了那张飘到他面前的、材质最为考究的剧目单。
只见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
【剧场主（the maestro）的宏大舞台，荣幸呈现】
【史诗级悲喜剧——‘诸神的游戏’】
【领衔主演：林默，饰‘规则破坏者’】
剧目单的末尾，还有一行用鲜红色字体印刷的、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警告。
【警告：观众参与是强制性的。】
【脱离角色……是不被鼓励的。】
林默凝视着手中的剧目单，他那正在剧烈冲突的“双核”大脑，第一次，同时处理起了同一个问题。
这个“剧场主”，不像“原祖”那样是一种遵循本能的自然伟力，也不像“窃语者”那样是纯粹的黑客。
这是一个有智慧、有感知、甚至有着极高艺术品位的存在。
他将他们的挣扎，他们的痛苦，他们的生死，仅仅视为一场……取悦于他的，娱乐表演。
游戏的性质，已经从生存，转变成了表演。
而他们，就是被强制推上舞台的，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