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筝儿还是这样喊我的时候最可爱。”
秋诚本是发自内心的一句夸赞,谁知却让秦筝多想了。
她听完后,那张本还带着几分欢喜的俏脸上,笑容却是微微一僵。
秦筝缓缓地垂下眼帘,眸子里闪过了一丝苦涩的意味。
“......秋公子说笑了。”
她再次抬起头来时,脸上早已重新挂上了那副得体的完美笑容。
“奴家如今,不过是公子您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罢了。又哪里还敢喊这般亲近的称呼?”
秋诚看着她,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脸上,神情也渐渐地沉了下来。
他不喜欢秦筝现在的样子。
无论是那声生分的“秋公子”,还是充满了卑微的“奴家”,都让他很不喜欢。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对于不同的人,自然也会采取不同的态度。
譬如这个时代的某些男人,在家里对着自家的河东狮时,怕得要死,连一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
可一旦去了青楼,便立刻抖起了威风,要做那说一不二的大老爷了。
秋诚也是一样的。
他可以坦然地接受月绫在床笫之间的身体侍奉,甚至偶尔还会故意使坏欺负她们。
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已是将她们当作了自己可以名正言顺、随意亲近的通房丫鬟来看待,这是十多年里产生的印象。
可秦筝不一样。
她与月绫她们是截然不同的。
秦筝与秋诚二人自小便相识,一同长大,虽无血缘,却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在秦家还未蒙难之前,她也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大家闺秀,与自己是门当户对,可以平等相交的存在。
如今,虽然秦筝家道中落,身份已是天差地别。
可秋诚的心里,却依旧是将她放在与自己同等的位置之上的。
他又岂能堂而皇之的将自己这位曾经的青梅竹马当作奴仆看待?
“筝儿。”秋诚看着她,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不悦,“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我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
秦筝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看着秋诚,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极为明显的慌乱与无助。
她迟疑了许久,似乎是在进行着一场极为激烈的内心挣扎。
直到,她看到秋诚那双充满了期盼的眼睛,依旧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时,才终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缓缓地开了口。
“秋......”
“......秋哥哥......”
又是这一声亲昵的称呼,秋诚的心中也是一暖。
“你更喜欢以前的筝儿,筝儿也明白。”
秦筝看着秋诚,眼眶里竟是不受控制地蓄满了晶莹的泪水。
“可是......”
秦筝再次抬起头来时,早已是泪流满面。
“可是筝儿已经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悲伤。
“曾经的我是和你门当户对的存在,可如今......如今我已经入了贱籍!”
“若非秋哥哥相助,我便要沦做官妓!如今有幸能做秋哥哥的私奴,已经......已经别无他求了!”
“筝儿!”秋诚看着她这副充满了自卑的模样,心中更是心疼不已。
他连忙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将她那冰凉的柔荑给握在掌心。
“筝儿,我根本就没有将你视作下人!”他着急道,“你又何苦自轻自贱?”
秦筝看着他,那双蓄满了泪水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犹豫。
可当她看到秋诚充满了真诚与温柔的眼睛时,她终于还是轻咬樱唇,不再躲闪。
秦筝微微一叹,便依偎在了秋诚的怀抱里,如同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她将自己的脸颊深深地埋在了秋诚的胸膛之上,压抑了许久的委屈终于如同决了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呜呜呜......”
她小声抽泣了起来,听得叫人心痛。
“筝儿自是知道秋哥哥好心的......”她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地诉苦道。
“可我毕竟是奴身......哪怕秋哥哥不在意,国公府里......陆夫人她,也绝不会认可我的!”
秋诚静静地听着,心中也是充满了无奈。
他知道秦筝说的对。
以母亲那般看重门楣的性子,又岂会真的允许自己将一个入了贱籍的罪臣之女当作平等之人看待?
更不用说秦家犯的是通敌之罪,秦筝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秋诚如今也确实没有法子能将她从这奴籍之中给解脱出来。
更不可能给她一个更好的许诺。
秋诚只能伸出手,轻轻地拍着秦筝那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说些无关紧要的安慰话。
然而,秋诚却不知道的是。
就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个正趴在他的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少女,满是泪水的眸子里却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失望的恼怒。
——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你也只愿意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吗。
秦筝心中这般想着,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而秋诚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却也不是就这么天真的信了她。
——这丫头从小便是个有心计的。
他心中暗自地想道。
——当年她便能将纨绔子弟们给耍得团团转,如今更是在陈簌影的面前不着痕迹地宣示自己的主权。
——她今日这般示弱,当真......就只是为了向我诉苦吗?
秋诚想起了陈簌影临走之时充满了提醒意味的眼神,以及那句最后那句告诫的告诫。
他有种感觉,那句话提醒的不是秦筝,倒像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