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母子与徽柔被带了回来,而大殿内,早已没了欢庆的氛围。
官家看着福康公主手臂的擦伤,眼里的怒气沉如墨色。
“李玮,这就是你说的会善待公主吗?”
李玮随母亲跪在殿内冰冷如铁的地砖上,寒冬腊月却只觉额上生汗。
他以头磕地,将铜色的额头撞得通红。
“官家,臣是不小心的,是公主与我母亲动手,我情急之下这才……求官家恕罪。”
官家看着一脸悔之不及的李玮,沉着脸道:“好一个孝顺孩子,为了你母亲,你就敢推公主,还让公主受伤,若是以后徽柔再与你母亲发生争执,你是不是也要罔顾君臣之礼,再对徽柔动粗!”
不等李玮说话,一旁的李母便急道:“官家恕罪啊,这事不能全怪玮儿,是徽柔她先推了我,玮儿孝顺,这才赶来阻止。”
李母瞅着李玮额头上的血色,心疼道:“我家玮哥儿最是敦厚善良,官家也是夸过的,他要不是为了我,怎么敢动徽柔一指头呢。”
李母期期艾艾地哭着,不知内情的还以为他们受了多大的委屈。
官家心里虽对李玮有所不满,可是一想到生母,便又不忍苛责。
“罢了,好在徽柔没有伤筋动骨,不然我定不肯轻易放过。”
李母听官家不再责备,便忙保证道:“多谢官家仁善,我和玮哥儿一定记着教训,以后再不敢怠慢公主。”
见官家准备轻轻揭过此事,苗贵妃不满道:“官家,徽柔从小到大还未受过这等委屈,你不是最疼她的吗,怎么能就这样原谅?”
李母见苗贵妃还想追究,便道:“苗娘子,眼看着徽柔和玮儿要成亲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不磕绊的呀,大不了以后我们全都让着公主,不叫她再受一丝委屈。”
官家对于李家的保证,还是认可的,便道:“徽柔,你若还觉得委屈,爹爹让李玮给你道歉,你意下如何?”
徽柔抚裙下跪:“爹爹,李家粗俗不堪,尚在宫里便敢对我不敬,女儿请求爹爹为我和李玮解除婚约。”
官家的表情沉了下来,他看着跪在下方的徽柔,沉默良久。
“你当真要如此?”
徽柔坚定不已:“我宁死也不屈就。”
自得知曹评的真实心意后,徽柔便有了抗争的勇气。
“徽柔,我错了……”李玮跪在那里,满心不愿,“你原谅我,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李母一听公主要解除婚约,当即就哭道:“徽柔,你虽是公主也不能这样任性啊,我家玮哥儿为了等你,生生等到二十几岁,别家孩子都会跑了,他还从未近过女色,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官家,官家你要为我们做主啊,绝对不能解除婚约啊,章懿太后要是知道了,也会生气的。”
一听到章懿太后,官家就生了动摇。
眼看事情要陷入僵持,赵昕道:“爹爹,徽柔是国朝公主,身份尊贵,不能任由李家这样相欺。”
说着,他将目光放在低头沉默的李玮身上,道:“还未成婚,李玮便能因为生母而对公主动手,若是成婚以后再有争端,还不知会否醉打金枝。”
李母转头道:“他不会的,太子是公主亲弟弟,有您和官家护着,他怎么敢。”
赵昕没有理会李母的话,而是对李玮道:“李玮,我问你,若是你生母和公主一同掉入河里,你只能救一人,另一个来不及施救就会死,你会先救谁?”
李玮闻言怔忡片刻,表情纠结异常。
官家听了太子的问话,也心生了好奇。
此次的事情缘何会发生?盖因李玮过于孝顺之故。
若是他母亲以后还要与徽柔相争,两者爆发矛盾,那他这个驸马会偏向谁?
会偏向既是君,又是妻子的徽柔,还是他的生身母亲?
“百善孝为先,臣,臣会先救我母亲……”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都不言语了。
若是聪明的人,为了解决危机,定当会说先救公主,无论是否出自本心,都是最合宜的回答。
可是李玮竟给出了另一个糟糕的答案,这让官家也罕见的沉默了。
他是欣赏李玮的敦厚,可这样憨直,说的定不是违心之言,他将徽柔置于其母之后,这就不是官家所愿看见的了。
徽柔是他的掌上明珠,岂能比不过一个寻常妇人。这李玮虽好,如今看来倒不是良配了。
李母最先反应过来,她揪着儿子耳朵,骂道:“你这个傻子,乱说什么,还不快给官家磕头,说你先救徽柔,快啊。”
李玮磕头道:“臣让官家失望了,臣知错了……”
无论亲娘如何斥骂,李玮都不改口。
徽柔拜道:“爹爹,我要嫁定当嫁个满心只有我的夫君。李玮他为了母亲,就能对我的生死毫不在意,实在不是徽柔所求的良人。”
赵祯想要说些什么,赵昕便道:“爹爹,都说天地君亲师,君在亲之前,长姐身为公主,即便不是李玮的妻子,他也应当先救长姐。”
“可李玮愚孝,眼里只有生身之母,连君臣之义都忘了,实在糊涂,此人不堪做国朝驸马。”
设身处地,若自己的性命和臣子的性命相比,臣子的家人选择了臣子,而让为君者陷入险境,这实在不是赵祯愿意看到的。
此事若不作处罚,消息传出宫去,定当引人生出误会,说是天子赞同孝道,孝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
真到了那时,皇家的威严何在,以后还会有人将君主看在眼里吗?
那个时候岂不是人人都可以打着孝道的幌子,漠视君主之威!
赵祯不愿再想下去,只道:“李玮德不配位,愚孝非常,实在不是福康公主之良配,即今日起解除其与福康公主的婚约,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还有,今日李家母子冒犯公主,致其受伤,为了小惩大戒,便归家禁足三月,不得违令。”
李母怔怔地听完皇帝的处置,而后瘫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