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宅深处,一座弥漫着浓郁药香的三层朱漆阁楼静静矗立。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檐角悬挂的铜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叮当声。这里便是林家重地之一——丹阁。每日里,求取丹药、交付药材的林家子弟络绎不绝,此刻阁楼前的小广场上也有不少人影。
当林辰那湿漉漉的身影出现在丹阁门口时,原本略显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了几分。
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惊疑、审视、厌恶、幸灾乐祸…种种情绪混杂在那些目光里。寒潭禁地之事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已然扩散至此。
“看,是林辰!” “他居然还敢出来?还跑到丹阁来了?” “听说赵彪他们…真是他杀的?看着不像啊…” “嘘…小声点!谁知道这废物得了什么邪法,现在邪性得很!”
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响起。林辰置若罔闻,径直走向丹阁那扇厚重的、散发着淡淡沉香的木门。门口站着两名身着灰色劲装的丹阁守卫,气息沉稳,赫然是炼气四重的修为,远非赵彪之流可比。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看向林辰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
“站住!”左侧那名方脸守卫踏前一步,手臂一横,拦住了林辰的去路,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林辰?丹阁重地,非炼丹师及持有执事令牌者,不得擅入。你,有何事?”他的目光扫过林辰湿透的麻衣和略显苍白的脸,眉头微皱。虽然传言凶悍,但眼前这少年身上并无强大的灵力波动(林辰刻意收敛),实在难以将他与瞬间击杀三名练气护卫的凶徒联系起来。
林辰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迎上守卫审视的眼神:“我找李掌柜,处理些废丹。”
“废丹?”方脸守卫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处理废丹?这是丹阁最底层杂役干的活计,又脏又累,报酬微薄。看来这林辰即便传言杀了人,也改变不了他卑贱的地位和囊中羞涩的现实。“李掌柜事务繁忙,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处理废丹,去后门找杂役管事!”语气带着打发叫花子的不耐。
林辰眼神微冷,正欲开口。
“吵吵什么?不知道丹阁门前需要清净吗?”一个略显尖细、透着倨傲的声音从门内传来。一个穿着锦缎长衫、身材微胖、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人踱着方步走了出来。他眼皮微抬,扫了一眼门口的僵持,当看到林辰时,那绿豆小眼里立刻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和讥诮。
此人正是丹阁的一位管事,姓钱,依附于大长老一系,平日里没少给林辰使绊子。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咱们林家大名鼎鼎的‘天才’林辰少爷吗?”钱管事拖长了腔调,阴阳怪气,“怎么?寒潭水没喝够,跑到丹阁来撒野了?还打伤了守卫不成?”他故意将声音拔高,引得广场上更多人侧目。
那方脸守卫连忙躬身:“钱管事,此人要见李掌柜处理废丹,属下正让他去后门找杂役管事。”
“处理废丹?”钱管事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指着林辰的鼻子,“就凭你?一个连灵力都感应不全的废物,也配进丹阁大门?还想见李掌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赶紧滚!别在这污了丹阁的地界!”他挥着手,如同驱赶苍蝇。
周围的窃笑声更大了。显然,并非所有人都相信或在意寒潭的传言,更多人只愿意相信眼前看到的“废物”林辰。
林辰的眉头终于微微蹙起。他本想低调行事,但看来在这林家,低调只会引来更多的苍蝇聒噪。
他不再看那跳梁小丑般的钱管事,目光越过守卫,直接投向丹阁幽深的大堂内,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口的嘈杂,如同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直接送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李掌柜,前厅东三柜,第二层左数第七瓶‘聚气丹’,丹火过旺三息,药力失衡,已成废丹,药性相冲,若强行服用,有损根基。西五柜,顶层右首玉盒内‘淬体膏’,寒玉髓分量少了半钱,火候又过急,膏体看似凝实,实则内蕴暗裂,药效流失近半,勉强算次品。”
话音落下,整个丹阁门口,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的窃笑、议论、钱管事的叫嚣,全都戛然而止!
一道道目光,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地钉在林辰身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他…他在说什么? 东三柜第二层左数第七瓶…那瓶聚气丹确实是废丹,是李掌柜前几日炼丹时出了岔子,随手丢在角落准备处理的,除了李掌柜和几个核心弟子,根本没人知道具体位置!更别提丹火过旺三息、药力失衡这种只有炼丹师本人才能精准判断的细节! 还有西五柜顶层的淬体膏…那是钱管事负责看管的一批新药,据说成色极佳,钱管事还吹嘘了好久!内蕴暗裂?药效流失近半?次品?!
钱管事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煞白,绿豆眼里充满了惊骇和一丝恐慌!那淬体膏…是他为了贪墨一点寒玉髓,私自减少了分量,又怕被看出成色不足,刻意加大了火力…这…这林辰怎么会知道?!难道他长了透视眼?!
方脸守卫也是目瞪口呆,看向林辰的眼神彻底变了。能如此精准地点出丹阁内部、连他们守卫都不清楚的丹药问题…这绝非巧合!
“何人在此喧哗,妄论老夫丹药?!”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隐含怒意的声音从丹阁深处传来。脚步声急促,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丹师袍、须发皆白、面色红润的老者快步走了出来,正是林家首席炼丹师,丹阁主事人,李松年!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门口的焦点——林辰。
他刚才正在内室处理一炉紧要丹药,被外面的嘈杂扰得心烦,又听到有人竟敢大放厥词点评他(或他手下人)炼废的丹药,更是怒火中烧。然而,当他看清说话之人是林辰,再联想到刚才那精准得可怕的两句话时,心头的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惊疑所取代!
“林辰?刚才是你在说话?”李松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作为浸淫丹道数十年的老炼丹师,他深知能一眼看穿丹药如此细微瑕疵意味着什么!那需要对药性、火候、灵力运转有着近乎妖孽的感知力和理解力!
“是我。”林辰坦然承认,面对这位在林家地位超然的炼丹师,他依旧平静,“李掌柜若不信,取来一验便知。”
李松年深深地看了林辰一眼,没有废话,直接对身边一个侍立的小学徒沉声道:“小五子,去!按他说的位置,把那瓶聚气丹和那盒淬体膏取来!”
“是!师父!”小学徒连忙跑进内堂。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跟随着小学徒的身影,空气仿佛凝固了。钱管事额头冷汗涔涔,双腿不自觉地发软。
很快,小学徒捧着两个物件跑了回来:一个灰扑扑、没有任何标识的普通丹药瓶,和一个精致的寒玉盒。
李松年首先接过那灰扑扑的丹药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色泽黯淡、表面甚至有些焦糊痕迹的丹药。他凑近仔细嗅闻,又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放入口中品尝,片刻后,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后怕!
“丹火过旺…木属性药力被焚毁殆尽,金属性药力反噬…霸道伤脉…确为废丹!服之有害无益!”他沉声说道,看向林辰的目光充满了震撼。这判断,与林辰所言分毫不差!他是如何隔着瓶子、隔着这么远看出来的?!
接着,他打开那个寒玉盒。里面是乳白色、散发着淡淡寒气的膏体,表面光滑细腻,看起来品相极佳。钱管事眼中升起一丝侥幸。然而,李松年却伸出枯瘦的手指,运起一丝柔和的灵力,轻轻在膏体表面一按!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只见那看似完美的膏体表面,以李松年手指按压处为中心,瞬间蔓延开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一股淡淡的、混杂着焦糊味的药气逸散出来!
“寒玉髓分量不足,强行高温凝膏,内里早已焦枯松散!药力十不存五!废物!”李松年勃然大怒,猛地将玉盒拍在一旁的柜台上,震得瓶瓶罐罐一阵乱响!他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面无人色的钱管事:“钱有财!你好大的狗胆!竟敢以次充好,贪墨主家材料!来人!给我拿下!家法处置!”
“李老!饶命啊!我…我一时糊涂!”钱管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两个丹阁护卫立刻上前,如狼似虎地将他拖了下去。
处理完钱管事,李松年再看向林辰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之前的怒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灼热光芒!他快步上前,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激动和急切:
“林辰!你…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莫非…你身具传说中的‘灵药道体’?对灵药灵丹有天生感应?”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灵药道体?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传说中的体质,天生的炼丹奇才!林家要出真龙了?
林辰心中微动,这倒是个不错的掩饰借口。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或许吧。李掌柜,废丹之事?”
“废丹?好说!好说!”李松年此刻哪里还在乎什么废丹,他恨不得把林辰拉进内堂好好研究!“丹阁后仓积压的废丹、药渣,你尽管去挑!老夫做主,分文不取!只求…只求小友闲暇时,能来丹阁与老夫交流一二…”他姿态放得极低,竟以“小友”相称。
“交流不必。”林辰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给我一间静室,处理废丹即可。另外,我需要一些空玉瓶。”
“静室?有!有!最好的炼丹静室!”李松年忙不迭地答应,亲自引路,“小五子!快!带林辰小友去‘丙’字静室!把库房所有废弃丹药、药渣,统统搬过去!再取一百个上好的空玉瓶来!”
在无数道震惊、艳羡、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林辰随着那名叫小五子的学徒,平静地走进了丹阁深处。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广场和兀自激动得胡须颤抖的李松年。
“灵药道体…天佑我林家啊!”李松年喃喃自语,眼中光芒大盛。
丹阁外,消息如同飓风般再次席卷林家! “听说了吗?林辰在丹阁…” “废丹变废丹?不!是李老认定他有‘灵药道体’!” “灵药道体?!我的天!那不是传说中百年难遇的炼丹奇才吗?” “难怪…难怪他能看出丹药问题,还杀了赵彪他们…这废物…不!这林辰是要一飞冲天了啊!” “快!快去禀报家主!”
林辰的名字,再次以截然不同的方式,震撼了整个林家。寒潭废物的标签,在这一刻,被狠狠地撕下!而属于“灵药道体”林辰的传说,才刚刚开始。
静室内,林辰看着面前堆积如小山般的废弃丹药瓶罐和散发着各种怪异气味的药渣,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道种赋予的“推演”与“掌控”之力,在识海中微微流转。
“吞噬…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