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中文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七月的天,闷得像王氏饭店后厨那口炖着老汤的巨型砂锅盖子揭不开,黏稠的热浪裹着花椒、八角、酱油的厚重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来来身上。他刚指挥着帮工小海把一筐新鲜到货的河虾抬进冰库,汗珠子顺着鬓角滚进洗得发白的棉布短褂领口,洇开一小片深色。

“这鬼天气,灶头都不用生火了,站那儿就是蒸桑拿!”小海喘着粗气,抹了把脸,汗水混着冰库带出的寒气,在他年轻的脸上画出几道滑稽的泥印子。

来来没接话,只是皱着眉,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心口。那里像塞了团浸透水的旧棉絮,又沉又闷,隐隐地发胀。人到中年,这身体就像用了多年的老座钟,零件总有些不大灵光,时不时地咯噔一下,提醒你岁月不饶人。他刚想转身去给自己倒杯凉茶压一压,柜台上那台老式电话机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利地嘶叫起来,铃声在闷热的空气里格外刺耳。

“喂?王氏饭店。”来来抓起话筒,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气十足、透着股子熟稔热络的女声:“来来啊!我,后街老刘家的!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是刘婶,街坊里出了名的大嗓门。

“刘婶啊,您慢点说,啥喜事乐成这样?”来来把话筒稍稍拿远了些。

“我们家老爷子!王德顺!今天!整一百岁啦!”刘婶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听筒,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激动,“一百岁啊!人瑞!活神仙!你说这喜事大不大?”

来来着实惊了一下:“王老爷子?一百岁?哎哟!这可真是……真是祖宗保佑,天大的福气!恭喜恭喜!必须好好办!”

“那还用说!”刘婶的声调更高了,“这不,老爷子亲自发话,寿宴就搁你们家办!定了!五桌!要最好的席面,鸡鸭鱼肉,山珍海味,统统给我往上招呼!老爷子可说了,他这把年纪,就图个热闹,图个吃得痛快!钱不是问题!”

“得嘞!刘婶您放心!老爷子一百岁整寿,这是给我们王氏饭店脸上贴金呢!我亲自掌勺,保准让老爷子满意,让街坊四邻都吃得舒坦!”来来立刻挺直了腰板,胸口的烦闷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淡了不少。王德顺老爷子,那可是他们这片儿的一个传奇人物。来来打小就听父亲念叨过,说这老爷子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后来定居在此,性子豁达,身体一直硬朗得出奇。印象里,老爷子似乎永远都是那副精瘦矍铄的模样,只是头发从花白变成了全白。一百岁?来来心里飞快算了算,自己四十出头,老爷子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上许多,确实是活化石了。

“好好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刘婶显然满意,“老爷子这会儿在院子里听匣子呢,精神头好着呢!对了,菜单你赶紧琢磨琢磨,回头我让孙子去拿!老爷子特意点了名,要红烧肉!要肥的!还要上好的高粱烧!你可记牢了!”

“记下了记下了!红烧肉,肥的,高粱烧!”来来连连应承,心里却犯起了嘀咕。一百岁的老人,点名要吃肥腻的红烧肉,还要喝烈性的高粱烧?这胃口……是不是有点太生猛了?寻常七八十的老人,大多饮食清淡,连肉都少碰,更别说酒了。

挂了电话,那股沉甸甸的闷气似乎又悄悄溜回了心口。来来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烦忧,对着后厨方向喊:“小海!听见没?后街王老爷子,一百岁大寿!五桌顶配席面!打起精神来!”

“一百岁?!”小海从冰库门口探出头,眼珠子瞪得溜圆,“我的乖乖!那不是快成精了?还能吃红烧肉喝烧酒?”

“少贫嘴!”来来笑骂了一句,但眉头却微微蹙着,“赶紧的,去库房看看老汤够不够,料足不足。老爷子点名要的硬菜,可马虎不得。”

小海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来来踱到临街的窗户边,推开半扇。热风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云层压得很低,沉沉地蓄着势。他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这天气一样,闷得人透不过气。一个百岁老人,嗜好烟酒肥肉,这本身就像一场无声的风暴,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他下意识地又揉了揉心口。

* * *

寿宴的正日子,果然应了来来的预感。清晨还只是阴着天,到了半晌午,铅灰色的云层终于兜不住那沉重的份量,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起初还稀疏,很快就连成了线,织成了幕,最后变成一片白茫茫、轰隆隆的倾盆世界。雨水疯狂地冲刷着青石板路,溅起浑浊的水花,汇成浑浊的小溪流向低洼处。整个世界仿佛被浸泡在一个巨大的、不断摇晃的水缸里。

“这雨……邪性!”小海扒在后厨通往前厅的小门边,望着外面被雨帘彻底模糊的街道,愁眉苦脸,“这么大的雨,客人们还能来吗?”

来来正麻利地给一条刚蒸好的鲈鱼淋上滚烫的葱油,嗤啦一声,香气四溢。他头也没抬:“寿星公都一百岁了,这点风雨算啥?该来的总会来。把门口排水沟再疏通疏通,多备几把大伞,湿了地不要紧,别让客人淋着。”

话虽这么说,来来手上的动作却比往日更显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时不时瞥一眼挂在墙上的老式挂钟。寿宴定在中午十二点开席,眼看快十一点了,外面除了雨声雷声,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就在这时,饭店那扇厚重的、漆成朱红色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推开,带进一股强劲的湿冷气流和飞溅的雨水。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顶着门框挤了进来。

来人正是王德顺老爷子。

来来和小海同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门口。

雨水顺着老爷子身上那件半旧的藏蓝色对襟褂子往下淌,在他脚边迅速积成一小滩。他手里提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油纸伞,伞骨粗壮,显然顶住了风雨的蹂躏。但最令人震惊的不是他淋湿的衣裳,而是他整个人透出的那股精气神。

他站得很直,像一棵根系深扎于岩石的老松,丝毫没有百岁老人常见的佝偻。雨水打湿了他稀疏的、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白发,紧贴在头皮上,却更显出他饱满开阔的额头和轮廓分明的脸庞。那张脸虽然沟壑纵横,深刻着岁月的刻痕,但皮肤是健康的古铜色,透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润的光泽,绝无枯槁衰败之相。尤其那双眼睛,眼皮略有些松弛下垂,但瞳仁却异常清亮、锐利,像寒潭里洗过的黑曜石,此刻正带着笑意扫视着饭店大堂,目光所及,仿佛连空气都鲜活了几分。他身形清瘦,但绝不是嶙峋的瘦,宽大的旧褂子下,依稀能感觉到骨架的硬朗和肌肉的紧实线条。

这哪里像一个百岁老人?这分明就是个刚从田里劳作归来、筋骨强健的六十出头的老农,甚至比许多城里养尊处优的同龄人显得更有活力!

“王……王老爷子!”来来反应过来,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疾步迎上前,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和掩饰不住的惊异,“您老怎么自己冒雨过来了?快!快请里面坐!小海!快给老爷子拿条干毛巾擦擦!”

小海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跑去找毛巾,眼睛还忍不住偷偷瞄着老爷子,满是难以置信。

王德顺老爷子哈哈一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穿透了哗哗的雨声:“这点雨算什么?想当年在关外跑马帮,比这大的雹子都挨过!骨头缝里早灌足了风霜,这点水,权当洗个痛快澡!”他随手把滴水的油纸伞靠在门边,动作利落,不见丝毫迟滞。他接过小海递来的毛巾,随意地在头上脸上擦了几把,动作大开大合,带着一种不拘小节的豪气。

“来来啊,”老爷子擦完,把毛巾递还给小海,目光炯炯地看向来来,带着点孩子气的促狭,“我那碗‘压寿’的红烧肉,灶上炖着了没?火候可得到位!得是那种颤巍巍、肥嘟嘟、筷子一夹就烂糊、入口即化的!还有我那壶高粱烧,得是陈的!新的喝着喇嗓子,没劲儿!”

来来被老爷子这中气十足的点菜逗乐了,心里的那点忐忑也消散不少,连忙应道:“炖着呢!炖着呢!老爷子您放一百个心!选的最好的五花三层,天没亮就下锅了,小火慢煨,这会儿怕是要酥到骨头里去了!酒也备好了,十年的老坛子!给您温着呢!”

“好!好小子!办事地道!”王老爷子满意地拍了拍来来的肩膀。那手掌宽厚,落下来带着实实在在的分量,拍得来来的肩膀微微一沉。力道不小!“我就知道找你错不了!行了,你们忙你们的,我先进去歇歇脚,看看老伙计们来了几个。”说着,他背着手,迈开步子就往大堂里走。步伐稳健有力,落脚沉稳,踩在湿漉漉的水磨石地面上,竟听不到多少老年人常有的拖沓声。

来来和小海目送着老爷子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大堂的月亮门后,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后厨里只剩下灶火的呼呼声、锅勺的碰撞声和外面更加肆虐的雨声。

“老板……”小海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梦幻般的恍惚,“这……这真是百岁老人?我怎么瞅着,比前街那个天天打太极拳的赵大爷还硬朗?赵大爷才七十出头啊!”

来来长长地、无声地吁了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积压的震惊和困惑都吐出来。他看着案板上那条淋好了葱油、晶莹剔透的鲈鱼,又看看窗外白茫茫的雨幕,缓缓摇头:“活久见……真是活久见。抽烟,喝酒,吃肥肉,淋暴雨,健步如飞……这老爷子,怕不是真沾了仙气?”他揉了揉又开始隐隐作痛的心口,那闷胀感似乎更清晰了些,像是一种无声的警示。

时间在雨声和忙碌中滑向正午。十一点半刚过,宾客们开始顶着风雨陆续抵达。多是街坊四邻的老相识,也有几位看起来像是王老爷子远道而来的子侄辈。饭店里渐渐热闹起来,人声、寒暄声、抱怨天气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冲淡了些许雨天的沉闷。老人们聚在一起,话题自然离不开今天的主角。

“老哥哥这身子骨,真是没得说!一百岁的人了,看着比我这七十多的还经折腾!”

“可不是嘛!昨儿个我还瞧见他拎着俩水桶在院子里浇花呢!那步子稳的!”

“听说还抽烟袋锅子?一天得两锅?”

“何止!高粱烧一顿能喝半斤!就着肥肉,啧,那叫一个香!我们看着都怕,人家吃了屁事没有!”

“奇人!真是奇人!祖上积了大德了!”

“怕是有什么长寿的秘方吧?藏着掖着呢!”

议论声中充满了惊叹、羡慕和浓浓的好奇。

来来穿梭在后厨和前厅之间,指挥着上菜,耳朵里也灌满了这些议论。他特意留意了一下王老爷子。老爷子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主位,精神矍铄,谈笑风生,声音洪亮,时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震得桌上的杯碟似乎都嗡嗡作响。他面前已经摆上了一小碟油炸花生米,手里果然拿着他那根油光水滑、一看就年岁不小的老烟袋锅子,铜烟锅里的烟丝正幽幽地冒着青烟。旁边的酒盅里,清澈的高粱烧散发着浓烈的酒香。老爷子夹一粒花生米,抿一口小酒,抽一口烟,神情惬意满足,仿佛置身于春日暖阳之下,而非这狂风暴雨的寿宴之中。

看着这一幕,来来心里那点荒谬感越来越重。科学?养生?在眼前这位活生生的传奇面前,似乎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不可思议的“命硬”和“福气”。

“上热菜啦——!”小海嘹亮的吆喝声打断了来来的思绪。帮工们端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大菜鱼贯而出:油亮诱人的红烧肘子、金黄酥脆的炸春卷、雪白鲜嫩的清蒸鱼、翠绿欲滴的时蔬……丰盛的菜肴迅速摆满了五张圆桌,宴席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来来亲自端着那碗被老爷子点名的“压寿”红烧肉,小心翼翼地走到主桌旁。那肉块方方正正,色泽红亮如玛瑙,浓郁的酱香混合着油脂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颤巍巍地堆在青花大碗里,上面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老爷子,您的压寿肉!您尝尝,看火候合不合心意?”来来把碗轻轻放在老爷子面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这碗肉和老爷子身上。王德顺老爷子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皱纹都舒展开来。他放下烟袋锅,拿起筷子,没有丝毫犹豫,稳稳地夹起一块最厚实、肥肉层最诱人的红烧肉。那肉块在筷尖微微颤抖,浓郁的酱汁几乎要滴落下来。

“嗯!香!就是这个味儿!”老爷子凑近闻了闻,一脸陶醉。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他张开嘴,将那块足有小孩拳头大小、肥肉占了七成的红烧肉,稳稳地送入了口中。

“唔……”老爷子闭上眼,细细咀嚼,腮帮子微微鼓动,发出满足的喟叹。油脂的丰腴、瘦肉的酥烂、酱汁的咸甜鲜香,仿佛在他口中完美交融。他吃得极慢,极享受,每一口都像在品味无上的珍馐。

一块肥美的红烧肉下肚,老爷子咂咂嘴,意犹未尽。他端起面前那盅温好的高粱烧,对着满堂宾客和来来,朗声道:“来来!好手艺!这肉,地道!老头子我活了一百年,就爱这口实在的!这酒,也够劲!今儿个高兴,我敬大家一杯!也敬这老天爷赏的雨,痛快!”说罢,一仰脖,那盅少说也有一两多的、度数不低的高粱烧,被他咕咚一声,干脆利落地灌了下去!

“好!”

“老爷子海量!”

“祝老爷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满堂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和祝福声。气氛瞬间被点燃,觥筹交错,笑语喧天。王老爷子面不改色,放下酒盅,又拿起烟袋锅,美滋滋地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那张红光满面的脸,仿佛真的带着几分不似凡俗的神采。

来来站在一旁,看着老爷子那副享受人间烟火的快活模样,再看看外面依旧倾泻如注的暴雨,心口那阵闷胀感再次清晰地袭来,带着一种沉重的悸动。他默默退回后厨,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试图压下那莫名的悸动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这老爷子,太“好”了,好得……让人心慌。

* * *

宴席过半,气氛正酣。杯盘交错,人声鼎沸,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声。主桌上的王老爷子谈兴正浓,正跟几位老街坊讲着当年跑马帮遇到的奇闻轶事,说到精彩处,眉飞色舞,引来一阵阵哄笑。

来来刚指挥着上了一道热气腾腾的八宝饭,正想喘口气,刘婶的儿子刘建军,一个四十多岁、面相憨厚的汉子,急匆匆地从大堂侧门钻进了后厨,脸上带着明显的焦虑。

“来来哥!看见我家老爷子没?”刘建军压着嗓子问,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后厨。

来来一愣:“老爷子?不是一直在主桌坐着吗?刚还听他在那儿讲故事呢。”

“没有啊!”刘建军急得直搓手,“就刚才,他说去趟茅房,这都去了快二十分钟了!茅房那边我找过了,没人!这大雨天的,他能去哪儿啊?”

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来来来头顶。不安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快!分头找找!老爷子会不会去后院透透气了?”来来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后厨了,扯下围裙就往外走,心口那阵闷痛骤然加剧,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小海也赶紧跟了出来。三人冒着飘进来的雨丝,穿过喧嚣的大堂,往后院寻去。后院不大,种着几棵石榴和桂花,此刻被暴雨打得枝叶乱颤,地上全是水洼。角落里的小茅房,门虚掩着,里面空空如也。

“老爷子!” “王爷爷!” 几人提高声音呼唤,声音很快被哗哗的雨声吞没。

“祠堂!”刘建军猛地一拍大腿,“老爷子是不是去隔壁祠堂了?他早上出门前还念叨了一句,说百年整寿,得给祖宗上炷香!”

祠堂就在王氏饭店后面,隔着一道矮墙和一条窄巷,是王家早年祭祖的地方,后来破败了,平时少有人去。

来来心下一沉,也顾不得许多:“走!去看看!” 三人立刻转身,从前厅冲进雨幕。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视线一片模糊。趟过积水的小巷,推开祠堂那扇吱呀作响、油漆剥落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陈旧木头、尘土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祠堂里光线昏暗,只有屋顶几处漏下的天光,在布满蛛网的梁柱间投下摇曳的光斑。正中的神龛上,供奉着蒙尘的王家先祖牌位,前面摆放着几盘早已干瘪、落满灰尘的果品糕点,显然是许久无人打理了。

就在那神龛前的青砖地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门口,盘腿席地而坐。

正是王德顺老爷子!

他身前的地上,摊开着一张皱巴巴的旧油纸,上面赫然放着神龛供盘里那几块干得开裂、颜色发暗的糕饼!老爷子手里正拿着一块,凑在嘴边,用力地啃咬着。他似乎咬得很费劲,腮帮子因为用力而微微鼓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那是干硬的糕饼被牙齿研磨的声音。祠堂里光线昏暗,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头发和那件深色旧褂子的背影,在幽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这一幕,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爷……爷爷!”刘建军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惊愕,“您……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王德顺老爷子闻声,动作顿住了。他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慢条斯理地把手里那块啃了一半的干硬糕饼咽了下去,又拍了拍落在旧褂子前襟上的碎屑,这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从容,转过了身。

祠堂漏下的微光恰好落在他脸上。那张脸依旧红光满面,眼神清亮,甚至带着点……意犹未尽的满足感?他咂了咂嘴,看着门口目瞪口呆、浑身湿透的三人,非但没有丝毫被抓包的尴尬,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近乎顽童般的笑容,白牙在昏暗中一闪。

“哟,找来了?”老爷子声音洪亮,带着点理所当然,“这供台上的点心,放得都跟石头一样硬了,祖宗们又不吃,白糟践好东西!”他拍了拍身边的油纸包,又指了指神龛,“我寻思着,这百年整寿的大日子,替祖宗们‘尝尝新’,也算是尽份孝心不是?顺便啊,也沾沾老祖宗的福气!你们说,神仙吃供品,那也得吃口热乎新鲜的吧?这冷冰冰、硬邦邦的玩意儿,神仙吃着也不舒坦啊!”

一番歪理,被他理直气壮、声若洪钟地说出来,震得祠堂梁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

来来、刘建军和小海三人彻底石化在门口,淋着从门外飘进来的冷雨,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口那阵闷痛,在来来胸腔里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震得他眼前发黑。

* * *

王老爷子偷吃供品、还发表了一通惊世骇俗“神仙也得吃热乎的”高论,这插曲最终被众人哭笑不得地遮掩了过去。老爷子本人浑不在意,被刘建军半扶半架地带回饭店后,立刻又成了寿宴的中心,继续谈笑风生,喝酒吃肉,仿佛刚才祠堂里那个盘腿啃冷硬糕饼的怪老头只是大家的错觉。

寿宴在傍晚时分,随着雨势渐歇才终于散场。宾客们带着满腹的惊奇和酒足饭饱的满足感告辞离去。王老爷子被家人小心地护送回家,背影依旧挺拔,脚步丝毫不见虚浮。

热闹散尽,王氏饭店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杯盘狼藉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酒肉烟气。来来和小海带着几个帮工埋头收拾残局,直到深夜才勉强整理停当。疲惫像潮水般涌来,来来只觉得心口那块地方,闷痛感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像生了根一样,沉甸甸地坠着,牵扯着每一次呼吸。

“老板,您脸色不太好,早点歇着吧。”小海看着来来苍白的脸和额头的虚汗,担忧地说。

来来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没事,累的。收拾完都回吧,路上小心点。”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坐在空荡荡的大堂角落,想缓口气再关门。

夜色深沉,雨后的空气带着凉意和泥土的腥气。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就在这份寂静即将把疲惫的来来淹没时,一阵尖锐得撕破夜空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人的耳膜!

“呜哇——呜哇——呜哇——!”

是救护车!那凄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方向……似乎正朝着后街!

来来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心脏像是被那鸣笛声攥住,疯狂地擂动起来,闷痛瞬间变成了尖锐的绞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一种冰冷的、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他踉跄着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饭店大门。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只见刺眼的红蓝警灯旋转着,将湿漉漉的街道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那辆白色的救护车,如同一个巨大的、不详的白色幽灵,尖叫着,精准地停在了后街王德顺老爷子家的院门口!

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穿着反光背心的急救人员跳下车,抬着担架,脚步急促地冲进了那个小院。

完了!

来来脑子里嗡的一声,心口那剧烈的绞痛让他几乎窒息。他扶着冰冷的门框,指甲深深抠进木头里,死死盯着那个被救护车灯光照亮的、慌乱起来的院门,浑身冰冷,如坠冰窟。白天那个生龙活虎、抽烟喝酒吃肉、甚至偷吃祠堂供品的百岁老人,那红光满面的样子还在眼前晃动,此刻却被那象征生命流逝的冰冷白光彻底笼罩。

暴风中文推荐阅读:满门殉国你悔婚,我娶嫂嫂你哭什么?穿成孩子他妈,盛总夜夜求壁咚绝对死亡规则惊!妖孽美人深陷男团修罗场剑雨仙侠闺蜜齐穿带崽跑路!世子急疯了综清穿:下岗咸鱼再就业盗墓:你们真的不是npc吗?别人修仙,我搞吃的魏梓芙女穿男:小正太娶妻又生子不死修仙人穿越,暴力夫妻互宠陨落神武霍格沃茨的女巫人在奥特:我为O50老大!鬼浅记自从有了神豪系统,姐天天上热搜修仙:从掌握变身开始老太重生:闪婚皇叔,前夫孽子悔成渣了李二傻的欢乐日长时空外卖:特工王妃的导演之路崩铁:不受命途影响的我,为所欲安答应:苟在清宫当咸鱼的日常司少的小祖宗又不安分了宝可梦:大地的暴君魔王是个雌小鬼?灵脉少年青色微醺生而为鬼,生吃个人我很抱歉与卿守,与君知恶魔霸总强宠,爱你就要狠狠虐圣域街溜子,从不干正事血魔横刀德善县主忙种田恶妇变好,冷厉糙汉怒撕和离书御兽神妃倾天下快穿小世界换新天神豪:惹不起巨星的姐姐是首富火影:开局变成创立斑,怎么办?萧凤是个好名字我在无限流游戏里嘎嘎乱杀!重生后,我被男主疯狂撩拨人在机变英盟,我是叱风云亲弟天啦!他变成了妹子冷情糙汉一开窍,娇软知青扛不住香尸诡婿暗夜,对她着迷缅甸丛林的现代帝国快穿:玄月的重生之旅
暴风中文搜藏榜:农门炮灰:全家听我谐音改剧情造化长生:我于人间叩仙门隐藏在霍格沃兹的占卜家欢迎来到成神之旅夫人她马甲又轰动全城了乔念叶妄川溯灵圣体:林洛的复仇之路爱上和尚新婚夜,病秧子老公求我亲亲他魔极道初遇心上人我老婆竟然从北源区来找我了书画学院的修仙日常读痞幼的书快穿之夏姬家有表姐太傲娇参加摆摊综艺后肥姐成了顶流凶案真相我在八零建门派小师祖在炮灰宗门大力投资被赶出家门后,真千金疯狂掉马甲被当替身,踹渣男后闪婚千亿大佬荒年悍妻:重生夫君想要我的命创世幻神录贺年有礼傅总的小娇妻又甜又软假死后,彪悍农女拐个猎户生崽崽快穿: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废妃无双这个实教不对劲国密局都来了,还说自己不会抓鬼开局被甩,转身带崽闪婚千亿总裁仙途传奇:修仙家族郡主扛着狙击杀来了汪瑶修真传四合院:许大茂的新生夺舍圣主的我穿越到了小马宝莉乡野村姑一步步算计太傅白月光仙子师尊的掌控欲实在是太强了暴徒宇智波,开局拜师纲手诸天从噬灵魔开始龙族再起气运之子别慌宿主她好孕又多胎仙妻太迷人,醋夫神君心好累我的二次元之旅,启程了赛尔:没有系统的我,点满了科技修真界亲传们没一个正常人春历元年女尊:昏庸女帝的阶下囚满分绿茶满分嗲精满分作凌虚之上
暴风中文最新小说:盗笔:我成了汪家头号死敌四合院:四级厂医,截胡秦淮茹HP:这家伙一直在笑修仙:爷们居然化形成小萝莉我的男宠遍布现代和古代宁王囚婳:孽缘情深年轻的修士哟,哪个是你丢的娘子重生撕毁离婚申请,随军夜被宠哭圣道洪荒之鲲鹏炮灰反派逆袭之抱大腿金丹证道快穿:主神独宠的病秧子他是上神安检日记主播太美太撩人,大哥个个碗里钻宠妻狂魔之王爷请适可而止稻玉狯岳你觉得幸福吗?人在美漫,超女说赛亚人很厉害星穹考卷次神1:诡秘之主,新沪怪谈泰国佛牌的秘密女王大人,小天使真是我们女儿截胡纲手后,我当上了火影灵异系统之逆世传奇带上粉毛小狗,从武侠开始无敌!综影视:云端美人夏尔的异世之旅饭店真实见闻录快穿:被迫悖德边缘疯狂试探小马宝莉:特别的错误只手遮天:从凡人到万古道祖HP:又一对布莱克和马尔福团宠太子:朕的太子,你竟敢勾引穿越僵约从红溪村开始修仙大佬回岛后:网友天天催上架HP:铂金玫瑰与巨龙秘字一号小组之幽冥守门人僵尸道长毛小方重生快穿:我来给我妹撑腰了南枝的古代求生记锦衣夜行0加藤断之妹:从炮灰到S级叛忍梦魇轮回录神印王座:光之契血痕密码八月无花开向上之河末世:开局带着盗墓五方闯蓝星快穿之逍遥诸天万界恶女整顿家门,带全家吃大肉恶作剧之吻续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