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静室内的烛火将两道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墙壁上,随着火焰的跳跃微微晃动。
周算盘吐出的那个名字,像一块冰投入滚油,虽未发出巨响,却在沈涵心底炸开一片刺骨的寒意。
那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座盘踞在帝国肌体深处数十年的山峦,枝蔓早已深入朝堂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姻亲关联。
“确定吗?”沈涵的声音低沉,几乎融入了窗外的夜色里。他知道周算盘不会妄言,但此事关系太大,大到他必须再次确认。
周算盘重重地点头,因激动和疲惫,呼吸有些急促:“学生反复核对了三遍!那些最终流向淮西的异常款项,无论最初的名目是漕粮折银、工部采买,还是什么‘协济’、‘补贴’,经过几层看似毫不相干的商号、府县账户周转后,最终汇总的接收方,虽名目各异,但其背后的掌控者,或明或暗,都指向他!还有那‘永丰仓’的修缮款,石料采买的经手商号,东主便是他夫人的远房表亲!”
他拿起桌上几张写满关联符号和人名的草纸,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东翁您看,这些线索看似零散,像断掉的线头,可一旦将它们按着资金流向和人事关联铺开,就能隐隐约约织成一张网,而这张网的中心,就是他!”
沈涵接过那几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草纸,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那些潦草却清晰的标记和名字。脉络确实在逐渐清晰,指向性也越来越明确。
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这些最多只能算引人疑窦的蛛丝马迹,是间接的关联,是水面下的影子。想要撼动那座山峦,需要的是铁证,是能直接将其与“永丰仓”那见不得光的勾当钉死的实证。
“我们看到的,或许只是他想让我们看到的,或者,是他无法完全掩盖干净的。”沈涵将草纸轻轻放回桌上,眼神深邃,“他能经营这么多年而不倒,岂会如此轻易留下把柄?这些线索,或许是真,但也可能是他故意布下的疑阵,或者,只是他庞大网络中最微不足道、甚至可以随时舍弃的一部分。”
周算盘闻言,亢奋的神色稍稍冷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东翁的意思是……我们查到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甚至可能是陷阱?”
“未必是陷阱,但定有防备。”沈涵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对手的能量远超我们的想象。我们现在就像在黑暗的森林里摸索,看到了一点磷火,但更要警惕磷火周围可能布设的捕兽夹。”
他转过身,看着周算盘:“这些线索极为重要,是我们目前最接近核心的发现。但要如何利用,还需从长计议。直接捅出去,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伤不到他分毫,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我们之前的所有努力付诸东流,甚至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周算盘脸上浮现出焦虑。
“等。”沈涵吐出一个字,带着一种冰冷的耐心,“等我们找到更确凿的证据,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说,等对手先露出破绽。”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继续深挖这些线索,尝试找到更直接的证据链,尤其是资金最终沉淀的环节,以及可能与京城其他势力的关联。但要更加小心,我怀疑,对方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的动向。”
他想起了那封关于孙淼的匿名短笺。内部的钉子不拔掉,始终是心腹大患。
“另外,”沈涵压低了声音,“关于这些发现,暂时仅限于你我二人知晓,对处内其他人,包括我们核心小组的成员,也只分配具体核查任务,不得透露整体关联。”
“学生明白。”周算盘郑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