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北风嘶嚎。
土屋内,灯火再次被点燃,映照着几张凝重而决绝的脸。沈涵的判断没错,他们必须行动,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四哥,这是破译出的密信内容和我们的分析,”沈涵将一张用特殊药水誊写、看似空白的纸张递给赵四,只有用另一种药水涂抹才能显形。“你务必亲手交到毛指挥使手中。同时,告知陛下,北疆军屯之弊,已非贪墨,恐动摇国本,涉及……军械火药流向海外!”
“军械火药?”赵四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此中干系之重大,远超普通的钱粮贪腐。他郑重地将纸张贴身藏好,沉声道:“头儿放心,我赵四就算豁出这条命,也把消息送到!”
“你的命很重要,”沈涵按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我们要的,是消息送到,是人活着。记住,你的任务是‘送信’,不是‘杀敌’。遇阻则绕,遇强则避,活用你的伪装和机变。”
赵四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融入屋外的黑暗中,如同水滴入海,悄无声息。
赵四离开后,屋内的气氛更加压抑。吴愣子挣扎着想下地:“头儿,我也能行……”
“躺下!”沈涵语气不容置疑,“你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尽快恢复。野狐岭不是去游山玩水,你需要体力。”他转头对仅剩的两名暗桩吩咐:“看好他,一个时辰后,我们转移。”
安排好一切,沈涵独自走到窗边,透过缝隙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竹筒密信指向野狐岭,核心是军械和资金。
胡党动用边军力量,说明狗急跳墙,但也意味着他们在北疆根基深厚。
神秘弓箭手,两次相助,动机成谜,是友非敌的可能性在增加,但绝不能依赖。
刘伯温的‘新渠旧港’……海外走私……军械火药……
一条条信息如同算盘上的珠子,被他的思维拨动、归位。他隐隐感觉,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风暴眼。这不仅仅是贪腐,背后可能牵扯到更可怕的图谋——资敌,甚至是……谋逆!
一个时辰后,沈涵和两名暗桩搀扶着吴愣子,离开了这处临时据点,如同幽灵般在荒芜的北疆大地上潜行。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凭借简陋的地图和星斗辨别方向,朝着野狐岭的大致方位迂回前进。
一路上,他们能明显感觉到气氛的紧张。不时有骑兵小队呼啸而过,打着巡边的旗号,眼神却如同鹰隼般扫视着荒野。沿途的关卡盘查也严密了许多,对陌生面孔格外警惕。这无疑是胡党布下的天罗地网。
“头儿,这样下去不行,我们速度太慢,目标也太明显。”一名暗桩低声道,语气带着焦虑。
沈涵何尝不知。他看着脸色愈发苍白的吴愣子,心知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否则不等找到野狐岭,吴愣子可能就先撑不住了。
就在他们躲在一处山坳里休息,几乎陷入绝境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规模,不下十骑!
“糟了!”几人脸色一变,迅速寻找掩体,手握武器,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那队骑兵在他们藏身的山坳外减缓了速度,并未展开搜索。为首一名骑士勒住马缰,目光锐利地扫过周围,忽然抬手,向空中射出一支响箭。
尖利的啸声划破夜空。
但响箭过后,并无伏兵杀出。反而是一名骑士打马向前几步,沉声喝道:“暗夜行路,何以明心?”
这是锦衣卫内部对接的暗号!沈涵心中一动,示意暗桩稍安勿躁,自己压着嗓子,对出了下句:“赤胆忠心,数据为凭!”
对方明显松了口气,为首骑士翻身下马,快步走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沈涵认出此人正是毛骧麾下的一名得力干户,姓雷。
“沈大人!可算找到你们了!”雷干户语气带着庆幸,“赵四兄弟冒死突围,已将消息送到指挥使那里。指挥使大人震怒,已派人星夜兼程前来接应,并奏报陛下!我等奉命在此区域搜寻大人踪迹,万幸!”
绝处逢生!即便是沈涵,此刻也感到一阵脱力般的轻松。
“毛指挥使有何指示?”沈涵迅速问道。
“指挥使令,请沈大人即刻随我等前往安全据点,北疆之事,自有锦衣卫接手深挖,定要将这群国之蛀虫连根拔起!”雷干户语气铿锵。
沈涵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望向野狐岭的方向:“雷干户,你的好意心领。但此刻我不能走。野狐岭近在咫尺,终极账册可能就在其中,此物关乎全局,必须拿到手。否则,对方随时可能断尾求生,毁灭证据。”
他顿了顿,继续道:“请雷干户分派几人,护送吴愣子和这两位兄弟去安全地点治伤休息。再请派一队精干人手,随我前往野狐岭!我们需要熟悉当地地形、且绝对可靠的人。”
雷干户看着沈涵决绝的眼神,知道劝不动,沉吟片刻,抱拳道:“沈大人忠勇,卑职佩服!就依大人之言!我亲自带一队弟兄,陪大人走一遭这野狐岭!”
有了锦衣卫的接应,形势瞬间逆转。吴愣子被妥善安置,沈涵身边也多了雷干户和五名身手矫健、精通侦查与搏杀的锦衣卫好手。他们装备精良,对北疆地形了如指掌。
再次上路,沈涵心中踏实了许多。他问雷干户:“雷兄,之前可有发现身份不明的弓箭手在附近活动?”
雷干户摇头:“未曾发现。按赵四兄弟所言,此人神出鬼没,若非主动现身,极难追踪。不过,既然他多次相助,至少目前看来,并非敌人。”
沈涵点头,心中对那神秘弓箭手的身份更加好奇。
在雷干户的带领下,一行人避开大道,穿行于密林山径,速度大大加快。在天色将明未明,最是黑暗的那一刻,他们终于抵达了根据地图和口供推断出的野狐岭区域。
那是一片连绵的、并不起眼的丘陵,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却像一头匍匐的巨兽,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沈大人,前面就是野狐岭了。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这岭中确有废弃的矿坑和屯堡,极易藏匿。”雷干户低声道,“是直接摸进去,还是先在外围观察?”
沈涵极目远眺,试图在那片黑暗中寻找一丝不寻常的痕迹。算盘声在他心中轻响,计算着风险与收益。
“先在外围观察,寻找暗哨和巡逻规律。”沈涵冷静下令,“数据不足,不能贸然行动。我们要找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藏账册的箱子,而是一个……仍在运作的黑窝。”
他有一种预感,野狐岭的秘密,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惊人。而那把能撬动一切的“钥匙”,或许就藏在这黎明前的最后黑暗里。
就在这时,一名在前方侦查的锦衣卫悄无声息地潜回,低声道:“大人,雷干户,发现情况!岭口西南方向,约三里处,有微弱灯火,似有车马痕迹,而且……守卫极其森严,不似普通哨卡。”
沈涵与雷干户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