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胡惟庸甩过来的又一堆历史遗留问题,沈涵知道,光靠喊口号和画大饼是没用了。他的草台班子没当场散伙,已经算是对他那首席文书头衔和绩效诱惑的最大尊重了。
钱有待诏第一个嘀咕:“沈……沈组长,这……这也太多了吧?光是核对这些陈年旧账,怕就得耗到猴年马月去,还谈何绩效啊?” 他脸上的精明变成了愁苦,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个加班加点却毫无收获的夜晚。
孙老道则慢悠悠地磨着墨,幽幽道:“老夫听闻,有些旧账,之所以旧,是因为牵扯太多,谁碰谁一身腥啊……绩效?怕是‘效’没见到,‘急’先上了身哟……”
只有赵四,依旧保持着一种盲目的乐观,握紧小拳头:“组……组长肯定有办法!咱们按流程来!”
沈涵心里把胡惟庸的族谱亲切问候了一遍,脸上却挤出镇定自若的表情:“诸位勿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任务越多,恰恰说明上级越重视我们工作组!这正是我们做出成绩,证明价值的时候!”
他立刻召开第二次项目组紧急扩大会议”。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沈涵拿出他熬夜赶工出来的新方案,“我们要进一步优化方法!实行……‘项目负责制’与‘交叉复核制’!”
他将新来的任务包进行拆解,按照难度和关联性分成了几个小块。
“钱有待诏,你心思活络,负责梳理这三项账目之间的关联,专找异常数据!孙老,您老经验丰富,笔头稳,负责誊录关键条目并初步校验!赵四,你负责所有的基础数据登记和归档,务必清晰!我负责总体调度和最难的核验部分!”
“每日晨会,汇报进度,提出问题!每日夕会,汇总成果,计划次日!”沈涵恨不得把开发那一套都搬过来,“咱们这就叫……闭环管理!”
为了加强激励,他忍痛宣布:“从今日起,凡提前且优质完成子项任务者,记录绩效点!月末汇总,绩效点最高者,我个人出资,奖励……一碗加双份肉臊子的汤饼!”
钱有待诏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虽然只是碗汤饼,但这是荣誉的象征!是卷王证明!孙老道似乎也对双份肉臊子产生了一点兴趣。赵四更是如同打了鸡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沈涵的“科学”管理下,这个小团队竟然真的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开始吭哧吭哧地啃那些硬骨头。
沈涵自己更是身先士卒,白天协调、核验、写报告,晚上还要琢磨更优化的流程,眼下的黑眼圈都快比朱元璋的龙袍颜色深了。
他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却不知另一场风波正在酝酿。
胡惟庸见沈涵居然没被压垮,反而把那草台班子整顿得有点模样,心里更是不爽。他不能明着阻止皇帝默许的事情,但他有的是软刀子。
几天后,翰林院里开始流传一些风言风语:
“听说了吗?沈侍读那边,搞什么绩效,还要奖励汤饼呢!啧啧,拿口腹之欲引诱同僚,成何体统?”
“哼,不过是哗众取宠,收买人心罢了!我看他那套流程,就是变着法儿揽权,显摆自己!”
“就是!弄得大家不得安生,以前好好的规矩都不要了,就显他能耐!”
“听说他还想把手伸到户部去?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这些话,自然是某些人有意无意散播出来的。目的就是把沈涵塑造成一个破坏规矩、急于求成、哗众取宠的小人。
这些议论很快也传到了沈涵耳朵里。钱有待诏有些动摇,干活时都有些心神不宁。孙老道则一副老夫早已看透的模样。
沈涵气得牙痒痒:“胡惟庸!你就只会玩这套吗?有本事真刀真枪来比业绩啊!背后煽阴风点鬼火,算什么本事!”
但他知道,舆论战也是战。他不能任由这种言论发酵。
于是,在又一次晨会上,他看似无意地提起:“近日听闻有些议论,说我等所为是破坏规制,哗众取宠。诸位以为,我等整理之后,档案调阅速度是快了还是慢了?核验数据是准了还是错了?”
赵四立刻大声道:“快了!准了!以前找份档案要半天,现在一刻钟就能找到!核账目也不用怕前后矛盾了!”
沈涵点点头,又看向钱有待诏和孙老道。
钱有待诏犹豫了一下,也低声道:“确实……便捷了些。” 孙老道慢吞吞地补充:“账目嘛,清楚点总是好的,少些糊涂官司。”
沈涵正色道:“这便是了!我等所为,或许与旧例不同,但目的却是为了更好的效忠陛下,办好公务!些微风言风语,何足道哉?陛下要的是效益,是结果!只要我等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便是最好的回应!”
他再次成功灌下一碗鸡汤,暂时稳定了军心。
但胡惟庸的软刀子不止一把。
没过两天,户部那边那个原本还算配合的老郎中,态度忽然变得推诿起来。沈涵去沟通账目核验要点推行的事情,对方总是借口部务繁忙、还需斟酌,甚至暗示上面似乎对此另有看法。
沈涵心里明镜似的,这肯定是胡惟庸打了招呼了!在中书省参知政事的看法面前,他这个小侍读的圣意就显得有点不够看了。
工作开展,遇到了无形的阻力。
沈涵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果然,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管理学,什么流程优化,都显得如此脆弱。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条路到底对不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就在他有些沮丧的时候,那个经常给他传递消息的小太监又来了,这次带来的不是任务,而是一句轻飘飘的口信:“刘大人让咱家告诉沈侍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然,根深方能叶茂。陛下……是看重实在效益的。”
沈涵愣在原地,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刘伯温是在提醒他,不要只顾着秀方法,要拿出实实在在、无法被忽视的成果!只要成果足够硬,皇帝就会保他!
是啊!老朱是个实用主义者!他才不管你怎么折腾,跟谁有矛盾,他只要结果!只要自己能不断创造出他想要的效益,就有价值!
沈涵豁然开朗!胡惟庸可以阻挠,可以散播谣言,但他无法阻止自己把账算清楚,把流程理顺!
“卷!继续卷!”沈涵重新燃起斗志,“胡惟庸,你想用软刀子磨死我是吧?老子就用实打实的绩效,卷死你!”
他转身回到他的角落,对三个手下吼道:“兄弟们!别管外面那些闲言碎语!咱们用事实说话!加快进度!月底总结,谁的绩效点最高,奖励三份肉臊子!我说的!”
工作组的气氛再次被点燃,也可能是肉臊子点燃的。
沈涵知道,他和胡惟庸的较量,已经从暗地里的刁难,升级成了更复杂的舆论压制和资源争夺。而他唯一的武器,就是那看似微不足道的数据和流程。
这场明朝版的管理学实践,注定越来越刺激了。
今晚,看来得给自己也加一份肉臊子了,毕竟,脑力消耗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