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敏和罗恩急匆匆地赶到校长办公室时,他们的身后还跟着脸色苍白的金妮,以及难得收起了所有玩笑表情、眉宇间笼罩着沉重阴影的弗雷德和乔治。
显然,福克斯也将韦斯莱家的其他孩子们一同召唤了过来。一行五人站在宏伟而奇妙的校长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不安的等待。
校长室内,银器发出细微的嗡鸣,墙上历届校长的肖像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大多假装睡着,却不时偷偷掀起眼皮打量这群深夜到访的年轻人。
壁炉中的火焰不像往常那样欢快地跳跃,反而显得有些沉闷,不时发出“噼啪”的轻响,像是在为某种不祥的预感打着节拍。
赫敏紧挨着罗恩坐在一张硬木长椅上,一只手用力握着罗恩冰凉颤抖的手,仿佛想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另一只手则安慰性地、有节奏地轻拍着旁边金妮紧绷的膝盖。
金妮低着头,红色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但紧握成拳放在腿上的手,指节已经泛白。
弗雷德和乔治没有像往常一样勾肩搭背,而是沉默地站在弟弟妹妹的身后,像两尊试图为他们遮挡风雨的守护神,脸上是少有的、几乎与他们的活泼天性格格不入的严肃,嘴唇紧抿,眼神锐利地注视着那沉默的壁炉,仿佛能从中盯出消息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就在这种几乎要凝滞的焦虑达到顶峰时,一道银色的、半透明的光芒如同穿透水波般,悄无声息地穿过了校长室的石墙。
那光芒迅速凝聚,化作一只矫健、神气活现的银色大狗——是西里斯·布莱克的守护神。
银色的大狗目标明确,径直小跑到邓布利多的办公桌前,昂起头,西里斯那熟悉却又带着一丝疲惫和紧绷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已经找到了亚瑟,他受了重伤,但还活着。我们及时赶到,击退了那东西。现在正将他紧急送往圣芒戈。重复,已经找到亚瑟·韦斯莱,正在前往圣芒戈。”
话音落下,银色大狗如同烟雾般消散在空气中。
“呼——”
几乎是同时,房间里响起了几道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出气声。那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罗恩一直挺得笔直的肩膀瞬间垮了下来,他将脸埋进手掌里,用力揉了揉眼睛。
赫敏紧紧抱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松开,自己也松了口气,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鬈发。
金妮抬起头,眼圈泛红,但眼神里重新有了光彩。
弗雷德和乔治对视一眼,虽然眉头依旧没有完全舒展,但至少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消散了。
邓布利多的蓝眼睛闪烁着,他温和地看向这群担忧的孩子们,指了指自己办公室里那个连接着飞路网络的壁炉,声音平和而具有安抚力:“现在,我特别允许你们离校去看望亚瑟。
我已经和米勒娃说过了,你们可以通过校长室的壁炉直接前往圣芒戈。当然,看望过亚瑟之后,如果你们想和家人一起度过接下来的圣诞节假期,也是可以的。”
几人脸上立刻露出了感激的神色,纷纷向邓布利多道谢,然后迅速排好队,准备使用飞路网。
罗恩是最后一个,当他抓起一把亮晶晶的飞路粉,准备踏进碧绿色的火焰时,他回头发现哈利还安静地坐在原来的凳子上,一动不动,看起来完全没有要和他们一起离开的意思。
罗恩奇怪地皱起眉,看向邓布利多:“邓布利多教授,哈利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毕竟……是他发现了我爸爸有危险,” 他又看向哈利,眼神真诚,“我想他会想去看看我爸爸的,我们全家都很感谢他。”
哈利抬起眼,对上罗恩担忧的目光,努力扯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尽管他自己的脸色在烛光下看起来也有些苍白:“你们先去,罗恩。我和邓布利多教授还有一些……事情要谈。很快,我很快就去找你们。”
罗恩看着哈利,那双总是清澈直接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他了解哈利,知道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意味着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他没有追问,只是抿了抿唇,用力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然后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等你”,然后毅然转身,踏进壁炉,清晰地说道:“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绿色的火焰吞没了他的身影。
随着最后一点火星消散,校长室再次变得空旷起来,只剩下哈利、邓布利多,以及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地站在角落里的西弗勒斯。
哈利的脸色比刚来到校长室时好了不少,至少那种因噩梦和惊醒带来的惊惶消退了些,但依旧肉眼可见的差,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
他放下手中那杯家养小精灵之前送来的、已经微凉的牛奶,抬起头,翠绿的眼眸直视着邓布利多,开始了这场严肃的谈话。
“教授,”哈利的声音很平稳,但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慎重,“也许是因为……我是伏地魔的活体魂器,所以在前世的这个时候,我经常能……嗯,通过伏地魔的视角,看到或者感受到他们那边的一些消息和情绪。但是因为……”
哈利顿了顿,目光快速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有余悸,扫了一眼身后如同雕像般的西弗勒斯。
“……斯内普教授将大脑封闭术教给了我,所以后面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和他之间的这种连接被有效地屏蔽了。”
哈利重新看向邓布利多,语气变得肯定:“这一次……应该是我这段时间状态太差了,精神有些松懈,被他找到了可乘之机,才让这个连接短暂地、被动地恢复了。
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也请您放心,他那边绝对看不到我脑子里的东西,看不到我们的计划,也看不到……我在乎的人。
我的大脑封闭术壁垒依然坚固,这只是单向的泄露。之后我会更加注意,绝不会再让这种情况发生。”
邓布利多静静地听着,苍老的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蓝色的眼眸在半月形眼镜后微微眯起,里面仿佛有智慧的光芒在缓缓流转、计算。他在权衡哈利话语中的每一个信息,评估着其中的风险和机会。
过了好一会儿,邓布利多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哈利,你能够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主动来告知我,我为此感到欣慰。”
然后,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是,哈利,我必须给你一个忠告——不要依赖汤姆通过这种连接传递给你的任何信息去行动,无论它看起来多么真实,多么诱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强调这句话的重要性:“我想,以汤姆的狡猾和敏锐,他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你们之间这种不同寻常的联系。
这一次亚瑟遇袭的事件,或许是他无意中情绪剧烈波动下的泄露,但也有极大的可能,是他对你的一次试探。他想看看你是否能接收到,接收到之后又会作何反应。
现在,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确认了这条‘通道’的存在,并且知道了你会因此行动。”
邓布利多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那么,接下来,难保他不会利用这一点,精心编织一个陷阱,通过向你传递虚假的、但极具诱惑力的消息,引诱你走入他设好的圈套。他会利用你的善良,你的责任感,你对爱人、朋友和家人的爱,来对付你。”
哈利认真地听着,重重地点头。他完全明白邓布利多的担忧,伏地魔的阴险狡诈,他比任何人都体会得更深刻。
“当然,教授,我知道他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毫无底线可言。”哈利的声音很冷静,“这一次,无论他的初衷是试探还是无意泄露,至少结果是真实的,我们因此救了韦斯莱先生一命。但之后,对于任何通过这条连接传来的信息,我都会保持最高的警惕,绝不会轻易相信,更不会贸然行动。”
然而,在哈利的心底,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冒险的念头正在悄然成型。
他明白邓布利多的意思是要他彻底屏蔽、放弃利用这条连接。
但是,不可否认,伏地魔即便传递假消息,为了确保陷阱的逼真,有些要素必须是真实的——比如行动的时间,或者至少是某个无法伪造的关键节点。
毕竟,他需要确保在那个时间点,一切都准备就绪。
哈利想,或许……他可以在确保自身安全、做好万全准备的前提下,借助这个被反向确认的“信息通道”,来一个将计就计,反制伏地魔一波?这个念头很危险,但他将其深埋心底,现在还不是提出的时候。
三个人又在校长室里详细地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安排,哈利这一次更加详细、毫无保留地向邓布利多媒体描述了他和伏地魔之间那种玄妙的连接感。何时会更清晰,通常在什么情况下容易被触发,以及他自己运用大脑封闭术进行屏蔽时的具体感受。
邓布利多听完后,沉吟片刻,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弗勒斯:“西弗勒斯,看来我们需要更加谨慎。
或许,可以麻烦你为哈利调制一些强效的灵魂稳定剂?这或许能帮助他更好地锚定自己的灵魂,减少被外力侵扰的可能。”
本来夜巡就烦,还遇到了麻烦的救世主,现在又凭空多了一项麻烦且极其耗费心神任务的西弗勒斯,脸色比他身上那件黑袍子还要黑上几分。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哈利,那眼神充分表达了对“麻烦的波特”及其带来的所有额外工作的深恶痛绝。
然后,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极响的、充满嘲讽和不耐烦的冷哼。
“如果……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他拖长了语调,每个词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容我告退,去为我们的‘救世主’……准备他那娇贵的魔药了。”
在得到邓布利多微微的颔首后,他猛地一甩黑袍,如同一只被激怒的巨大蝙蝠,带着一阵冷风,砰地一声推开门,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校长室,袍角翻滚的背影写满了“生人勿近”和“我很生气”。
邓布利多看着那扇还在微微晃动的门,又看了看西弗勒斯消失的方向,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噙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点纵容的笑意。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哈利,眼神温和:“哈利,你要不要也去找你的朋友们?我想,你一定也很担心亚瑟的情况。”
他顿了顿,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和鼓励,“至于之后……也许你会很想和小天狼星一起度过这个剩下的圣诞节。小天狼星现在应该就在圣芒戈。”
他甚至还俏皮地冲哈利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快去吧,别让你教父等急了”。
然后指了指壁炉,“如果你要去的话,就请自便吧。现在,我这个老人家要继续进行你们来之前……被打断的‘娱乐活动’了。” 他拿起桌上那面双面镜,冲着哈利挥了挥。
哈利立刻会意,知道邓布利多大概是要通过双面镜与那个人联系。
他感激地点点头,不再耽搁,快步走到壁炉前,抓起一把飞路粉,清晰地大声说道:“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一阵熟悉的眩晕和旋转之后,哈利从圣芒戈医院某个公共壁炉里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站稳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和他记忆中的圣芒戈没有太大变化,空气中弥漫着消毒药水和各种魔药混合的独特气味。
他没有多做停留,熟门熟路地朝着二楼的“生物伤害科”走去。
走廊里比平时更加忙碌,穿着绿袍的治疗师和行色匆匆的家属来来往往。
哈利注意到,一些病房门口聚集着更多的人,脸上带着忧戚和愤怒。他隐约听到有人在低声交谈,提到了“袭击”、“黑巫师”等字眼。
看样子在他们上学的时候,伏地魔也没有停止他的行动。又组织了几起针对麻瓜出身巫师的恶性袭击事件,应该不少受害者都在这里治疗。
这让他心情更加沉重了,战争的阴影无处不在。
他加快脚步,终于找到了亚瑟所在的那个单人病房。轻轻推开门,里面的情景让他心头一紧。
韦斯莱家在国内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围在病床周围。亚瑟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
他裸露在被子外的手臂和胸膛上,缠绕着厚厚的、渗透出些许药渍的绷带,依稀可以看到下面狰狞的、仿佛被巨大锋利牙齿撕裂后又勉强愈合的伤口痕迹。
莫丽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紧紧握着丈夫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她的眼圈又红又肿,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却异常坚定,仿佛在用自己的意志力支撑着病床上的丈夫。
金妮坐在母亲身边,同样红着眼睛,双手环抱着莫丽的肩膀,将自己的头靠在母亲身上,无声地给予支持。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坐在病床的另一侧,三个红发男孩都沉默着,沉沉的目光落在父亲身上那可怕的伤口上,脸上没有了往日的跳脱,只有沉重和压抑的愤怒。
赫敏紧挨着罗恩坐着,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扣,另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无声地安抚着。
西里斯和几位哈利见过的凤凰社成员站在床尾,正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地讨论着什么。卢平和唐克斯没在,可能去询问主治治疗师具体情况,也可能是去处理后续事宜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正一脸烦闷、眉头紧锁的西里斯抬起头,立刻就看到了还穿着睡衣、头发被飞路网弄得更加凌乱的哈利。
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关切,冲哈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哈利快步走进病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浓重的白鲜香精气味。赫敏注意到了他,抬起有些疲惫的脸,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哈利走到罗恩身边,伸手用力地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罗恩抬起头,看到是哈利,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笑容,却失败了,只是用泛红的眼睛看着哈利,用力回握了一下哈利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西里斯加快了语速,和金斯莱他们简短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大步走过来,拉着哈利的胳膊,将他带到了病房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
“怎么样?”哈利急切地低声问道。
西里斯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但依旧严肃:“情况稳定下来了,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梅林保佑,还好有你的提醒,我们去的非常及时。”
他回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亚瑟,声音压得更低,“那是一条被神秘人用黑魔法控制和强化过的巨蛇,非常凶猛。亚瑟伤得很重,失血过多,还中了些麻烦的蛇毒。治疗师说,要是我们再晚到哪怕十分钟,可能就……”
他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然后转过头,看着哈利,灰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和后怕,“多亏了你,哈利。真的,多亏了你。”
哈利听着西里斯的话,目光却无法从亚瑟苍白虚弱的脸庞和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上移开。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有丝毫的喜悦或自豪。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和挥之不去的阴影笼罩着他。
他想起了邓布利多的警告,想起了伏地魔的狡诈,更想起了……那些诅咒般的噩梦。
这一次,他救下了亚瑟。
那么下一次呢?
如果伏地魔的目标是德拉科呢?
如果他用来设下陷阱的诱饵,是德拉科的安危呢?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看着病床上与伤痛抗争的亚瑟,看着周围为他忧心忡忡的家人,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他必须变得更强。不惜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