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九山!”云虚子的道袍被夜风掀起一角,他盯着那面正在微微颤动的青砖墙,喉结滚动两下。
月光从屋檐缝隙斜照下来,映在那佝偻身影上。
他的笑容像裂开的枯树皮,左眼皮上的疤痕随着嘴角扯动,仿佛一条扭曲的蜈蚣在皮肤上蠕动。
空气中泛起一股异样的波动,像是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正缓缓苏醒——林慧真突然感到耳后一阵刺痒,仿佛有细小的手指正沿着她的脊椎轻轻爬行。
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按在石墙上,整个人竟如墨迹浸入清水般,一寸寸融进了青灰色的石缝里。
墙面簌簌掉落碎屑,露出里面蜂窝状的孔洞,却连半片衣角都没留下。
更诡异的是,那些掉落的碎屑刚落地就化作黑灰,随风飘散。
方清远的鼻腔中突然涌起一股铁锈味,仿佛自己也在一点点石化。
“他没走。”林慧真的声音比山风更冷,带着金属般的寒意。
她闭目凝神,指尖掐着青城山秘传的“问魂诀”,眼尾的泪痣随睫毛轻颤,如同蝴蝶振翅。
空气中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那是“清心道术”的魂力顺着地脉游走时带来的波动。
“是穿墙术的障眼法,他进了墙里的密道。”
方清远突然拔剑往地上一插,青锋入石三寸,发出一声沉闷的震响。
地面裂开蛛网状细纹,他瞳孔微缩——石缝中渗出淡金色的光,沿着地脉走向在墙根处聚成一个箭头形状。
但那光芒并不稳定,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他脚底传来一阵麻痹感,仿佛地底有什么东西正顺着经络往上爬。
“暗道入口在这。”他屈指叩了叩墙脚第三块青砖,砖缝里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回应这声敲击。
而那回音中,隐约夹杂着低语,模糊不清,却令人头皮发麻。
林慧真的耳膜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着古老的咒语。
云虚子已经摸出了铜铃,铃身泛着古旧的铜绿。
“我来开。”他手腕一抖,铜铃发出九声清响,每声都比前一声高半度,如同攀爬无形的音阶。
最后一声落下时,整个地面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他胸口一闷,喉咙泛起血腥味,仿佛体内某处也被这铃声唤醒。
最后一声尾音消散时,青砖“咔嗒”翻转,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呛得人鼻腔发酸。
更深处传来细微的呜咽声,像是某种古老的低语,忽远忽近。
洞口边缘的石壁上,竟浮现一层黑色黏液,缓慢流动,仿佛有生命。
林慧真低头一看,自己的影子正诡异地扭曲着,仿佛脱离了身体。
密道比想象中狭窄,三人猫着腰前行,方清远的龙渊剑鞘不时擦到洞壁,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声音在密闭空间中格外清晰。
洞壁上的符文斑驳,有些是朱砂画的“急急如律令”,更多是暗红的,凑近看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像是用血画的。
偶尔有水滴从顶部落下,砸在肩头竟带着灼烧感,留下淡淡焦痕。
云虚子忽然感觉掌心发凉,摊开手才发现一道陌生的符文正浮现在皮肤上,缓缓闪烁。
“到了。”云虚子突然停住。
他的脚尖踢到一块凸起的石砖,砖面刻着个扭曲的“困”字。
几乎是同一瞬间,洞壁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方清远抬头,只见左右两侧的石壁正缓缓向内挤压,头顶的石顶也在下沉。
林慧真的飞刀“叮”地钉在左侧石壁上,却只溅起几点火星——那石壁硬得像块铁。
他背脊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细针正穿透衣物扎入骨髓。
“分开了!”云虚子的声音突然远了。
方清远感觉左肩被石壁狠狠撞了一下,再抬头时,林慧真和云虚子的身影已经被挤到了视线之外。
他背贴着石壁后退,直到后腰抵上一块冰凉的石头——这是间独立的石室,四壁刻满《六甲穿墙经》的残篇,有些字被利器刮得模糊,像被人刻意抹去。
他呼吸变得急促,胸腔里仿佛藏着一只挣扎的小兽。
“炼炁入壁……”方清远念出石壁上的字迹,突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前的石壁开始扭曲,浮现出幻象:一个穿崂山道袍的道士正盘坐在地,双手结印抵在额前。
他的皮肤逐渐变得半透明,能看见血管里流动的不是血,而是泛着青光的雾气。
“不……”道士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嘶哑又绝望,“我要突破……”
他的脊椎骨开始发出脆响,每寸骨头都渗出石粉,膝盖以下先变成了青灰色的石头。
当他头颅也开始石化时,突然抬头看向方清远的方向,瞳孔里全是血丝:“这就是穿墙术的代价……”
方清远的九阳符烫得几乎要烧穿衣服。
他咬着牙抽出龙渊剑,剑尖挑起符纸贴在眉心——这是玄真观的“破妄诀”。
金光从符纸里炸开,幻象中的道士发出尖叫,化作一片飞灰。
“方师兄!”
云虚子的喊声从头顶传来。
方清远这才发现石室的天花板不知何时裂开条缝,他踮脚抓住云虚子伸下来的手,被拽出密道时,正看见林慧真站在拐角处,脚边躺着三个被飞刀钉穿的符眼。
“符眼在墙角,用魂力引动机关。”她擦拭着飞刀上的黑血,腥臭扑鼻,“这机关是用活人的魂养的,符眼里的血还没完全干。”她低头时,发现自己指甲缝里不知何时也渗出了黑血。
云虚子的道袍前襟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贴身的六甲符。
“刚才有个纸人傀儡,”他摸着脖子上的红印,“差点被勒死,用封灵符镇住的。”
三人对视一眼,继续往密道深处走。
转过三道弯后,前方突然开阔,露出一座地下祭坛。
祭坛中央立着尊半石化的雕像,上半身还能看出是个道士,下半身却和石座融为一体,胸口嵌着一块铜牌,“崂山道统·禁术传承”八个字被磨得发亮。
林慧真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残卷。
“《穿墙秘录》……”她快速翻页,眉头越皱越紧,“光绪二十年,崂山弟子周元真欲突破穿墙术极限,强行炼化骨肉引地脉之气入体……”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第三日,元真石化于密室,魂散魄消。”
方清远摸着雕像石化的手臂。
石质里隐约能看见血管的纹路,像被封在琥珀里的昆虫。
“王九山也在走这条路。”他想起张阿四骨头上刻的“天机”二字,“借魂换命,用别人的魂补自己炼化的损耗。”
云虚子突然“咦”了声。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正是从张阿四身上搜来的。
地图边缘用朱砂画着圈,圈里写着“藏魂洞·北麓”。
“王九山的信里只提了密室钥匙,”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这地方他没写。”
林慧真的指尖轻轻抚过地图上的墨迹。
墨色深浅不一,像是反复涂抹修改过。
“这张地图被改过,原来的标记应该是藏魂洞。”她抬眼时,眸子里映着祭坛的幽光,冷冽如霜。
方清远把龙渊剑插回鞘里。
剑鞘撞击石地的声音在祭坛里回响,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乱飞。
“去藏魂洞。”他说,声音被石壁放大,回荡在空旷的地下空间,“王九山要的东西,应该在那。”
三人转身要走时,林慧真突然停住。
她垂眸看向地面,青石板正随着某种节奏微微震颤。
那震颤很轻,像有人在地底敲鼓,一下,两下,第三下时,空气里浮起若有若无的低语——
“来……”
声音像从极深的井底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
同时,祭坛角落的一盏熄灭已久的青铜灯突然自燃,火焰呈诡异的靛蓝色,照亮了石壁上一处新出现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