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昭霆望着净渊碗中孤零零躺着的几根青菜,眼底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
“澈澈倒是心细,还不忘给这些‘外人’夹菜。”
被指外人的沈戾指尖一顿,夹着素肉丸的筷子骤然收紧。
只听“嗒”的一声轻响,那颗素肉丸子脱手飞出,在光洁的内殿地砖上骨碌碌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廊柱旁。
他垂眸瞥了眼地上的丸子,干脆将筷子往碗沿一搁,丧眉耷眼道。
“阿澈特意给我夹的丸子就这么没了,看来我是真没这份口福。”
姬明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颗丸子,眼底掠过一丝对吃食的可惜,随即抬眼软声安慰。
“没关系,我再给你夹一个,盘子里还有好多呢。”
司昭霆暗自咬了咬牙,沈戾这厮心机倒是越来越深了!
净渊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似全然未觉,只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将碗里的青菜一口口吃完。
一顿饭吃下来,其他人有没有吃饱姬明澈不知道,他只知道这顿饭他吃的很开心。
–
北部边关。
将军府的内室里,正并排放着四五只樟木箱,里面满满当当塞着萧烬特意让人采买的边关特产。
他正蹲在箱前,手指捏着那只小巧的拨浪鼓轻轻晃了晃,叮铃的脆响声响起,他自顾自的嘀咕道。
“明澈现在那么小,这个正好能给他玩…”
将拨浪鼓放置箱子里,他的目光扫到旁边木盒里的弹弓,指尖顿了顿,将其推到箱底。
“这弹弓锋利,明澈如今怕是玩不了,待明澈再大点,就能玩了。”
满室都是他窸窸窣窣的收拾声,早在半个时辰前,他就把伺候的人全赶了出去。
如今正是他“装病博同情”的关键时期,半点不能让人瞧见他这副正常的模样。
他嘴里哼着小曲,正将最后一包奶枣放进箱子里,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萧三的声音传来。
“主子,将军来了!”
萧烬手一顿,忙将手中的东西丢下。
手脚麻利地起身,三两步蹿到床榻上,鞋尖一踢便将靴子甩到床底,整个人“啪”地躺平。
方才脸上的那点笑意已是消失不见,如今在看,已是眉眼耷拉着,活像朵被霜打蔫的小草。
刚躺下不过片刻,室外就传来了他爹粗狂的询问声。
“烬儿今日身子怎么样?”
萧三垂着眼,恭敬道。
“主子今早只喝了两口粥,午时的羊肉羹也只动了两三勺,说心里闷得慌,没胃口。”
“属下瞧着,主子这情绪比昨日还要沉些…”
他嘴上说得恳切,心里却直打鼓,自家主子今早明明偷摸吃了五块胡饼,午时那一大碗羹也是喝了个底朝天,临了还吃了一大碗素面。
主子待会儿可千万别露了馅!
萧林听得眉头紧锁,心里更是忧心忡忡,儿子腿伤还没好利索,如今连最爱的吃食都提不起兴趣。
他叹了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萧烬听见脚步声,立马往床里侧了侧头,后脑勺对着门口,明摆着不想理人。
萧林在床沿坐下,低声开口。
“烬儿,爹也不是非要拦着不让你回京,只是你这腿刚好,路上颠簸万一伤了骨头,将来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他顿了顿,话题又绕到最担心的地方。
“还有小太子…”
“爹托人打听了上京的消息,小太子如今的身子,何时恢复都未可知。”
“你说你们俩,这…无论怎么看…也着实太不般配了。”
“般配!我们最般配了!”
萧烬猛地转头,扯着嗓子道。
“我有耐心等明澈长大!”
“如果不能与明澈在一起,我这腿伤,好不好也都无所谓了!”
萧林握着拳,压下下意识想揍人的冲动,耐着性子继续劝道。
“就算爹同意,皇上那也绝不会松口。”
“只要我跟明澈生米煮成熟饭,皇上不同意也得同意!”
萧烬梗着脖子,语气里满是笃定。
“生米煮成熟饭?”
萧林气笑了。
“你还真当你是个姑娘了不成?!”
“就算皇上松了口,他也是大虞的太子,未来的皇帝!他身边岂能没有子嗣?”
“你能让他断了皇家血脉?”
萧烬垂着眼眸,被子中的指尖紧紧攥着锦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咬着牙道。
“我可以退一步…我愿意让明澈留下大虞的子嗣。”
说到最后,他眼眶不禁有些发红,这是他在夜里翻来覆去想通的事,每想一次,心口就像被针扎一次。
可明澈毕竟身份不同常人嘛。
“不过是生孩子…明澈也该有属于他的继承人。”
萧林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只觉得又气又心疼,半天说不出话来。
论家世,萧家世代将帅,又手握兵权,在朝中地位稳固,儿子何必为了小太子做到这份上?
“烬儿,你犯得着吗?”
他叹了口气。
“太子是储君,将来后宫必定佳丽三千。”
“天家人最是薄情,等他登基之后,哪里还会记得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他敢!”
萧烬猛地坐起身,眼里满是怒意。
“我只许他有一个子嗣!他要是敢背着我勾三搭四,我就…”
“你就如何?”
萧林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他是太子,将来是皇帝,你能拿他怎么样?”
萧烬哼了一声,脸上忽然又露出笑意,语气里也带着一抹得意。
“等我回了京,明澈眼里心里就只会有我这个青梅竹马。”
“旁人再好,在他眼里也都是过眼云烟。”
他顿了顿,又无比自信道。
“明澈跟旁人不一样,他自小就只我们几个亲近,其他人他都不多看一眼的。”
“而且爹爹,你说的那些都是别人,我相信明澈不是那样的人。”
这般说着,他眼底骤然闪过一丝狡黠。
“还有啊爹,您要是再拦着我回京,娘那边怕是真要跟您分床睡了!”
这话像根刺,瞬间扎得萧林心口一哽。
这几日他确实天天睡外间,内室的门被夫人从里面拴得死死的,连条缝都不给留。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夫人怎么就铁了心要帮着儿子回上京。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压根没敢跟夫人说,儿子心心念念要回上京,为的就是小太子。
这事儿要是让夫人知道了…
萧林后背窜起股凉意,连想都不敢深想。
他太清楚自家夫人的性子,在她眼里,儿子是全天下最好最俊的。
若是知道儿子为了小太子这般执着,指不定真会陪着儿子一起,闹着要回上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