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陛下,贫僧有礼了!”
净渊踏入文华殿时,便已抬手摘去了头上的竹编斗笠,他的面容就连御座上的姬煜川也不禁微顿。
眼前的僧人,竟生得这般出尘模样。
肌肤莹润如暖玉,不见半分俗世烟火气,眉眼似经顶级玉匠精雕细琢,眉峰清俊却无半分锐利,瞳仁是深不见底的墨色,抬眼时似含着一汪静水深流。
鼻梁高挺却不凌厉,唇线轻薄,添了几分温润柔和。
整个人既有少年人的清透澄澈,又有老者的沉静淡然,仿佛已历经百年世事,却未染分毫风霜。
没人能说清他究竟是二十出头还是已过而立,只觉这张脸不该存于人间,倒像是从古卷佛经里走出来的仙佛,不过惊鸿一瞥,便让殿内众人都忘了言语。
净渊一向平淡无波的眼睛带着一抹惊讶,只见前方天子背后,一条通体覆着金鳞的巨龙正盘旋其上。
龙身粗壮如千年古木,每一片鳞甲都泛着曜日般的光泽,龙须垂落如银丝,龙目半阖间,隐有金光流转。
高僧瞳孔微缩,随即又缓缓闭目,双手重新合十,只是垂在身侧的袖袍,却因方才所见而轻轻颤动。
大虞皇帝,实乃天命所归!
“大师不必多礼。”
姬煜川收回目光,声音缓和了几分。
“朕请大师入宫仓促,还望海涵。”
净渊垂眸颔首,语气不卑不亢。
“阿弥陀佛,陛下多虑了,贫僧本就该来此一趟,倒是叨扰陛下了。”
姬煜川眉峰微挑,眼底浮出几分不解。
“不知大师此话何意?”
净渊目光平静,轻声道。
“贫僧与大虞的八皇子,幸有一段缘法。”
–
“小殿下,净渊大师已至,皇上特命奴才来请您过去。”
成德躬着身,脸上堆着恭敬的笑,朝姬明澈轻声回话。
“大师?”
姬明澈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反应过来时,脑海里骤然浮现出怀空那个光溜溜的秃头和尚,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不情愿。
“我不去见和尚。”
这么多年了,那人当初说的让他去死的话,他可是半分都没忘。
他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秃头和尚!
一旁的司昭霆与姬明泽闻言,忽然想起昨日陛下私下提及的事。
二人交换了个眼神,司昭霆先上前一步,温声劝道。
“澈澈,这位净渊大师是怀空大师的师兄,修为远胜怀空百倍,既然是陛下的意思,你便去看一眼,若是实在不喜欢,再回来就是。”
“是啊,八弟。”
姬明泽也跟着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诱哄。
“听闻这位净渊大师是百年难遇的高僧,上京里多少王公贵族想求见一面都难。”
“你去了,回来跟六哥说说他长什么样,也让六哥沾沾你的光。”
他们心里都清楚,净渊大师此番入宫,定是为眼前这小祖宗而来。
高僧行事素来随性,若是今日错过了,下次再想请,可就难了。
姬明澈抿着唇,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松了口。
“那我就只去看一眼。”
–
驿馆内。
官员大步趋至案前,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急促。
“太子殿下!臣刚探明,西月帝与摄政王已一早便离开大虞!事出反常,他们定是察觉了风声,殿下,咱们不如也提前动身吧?”
“若走得晚了,以大虞皇帝的行事风格,未必会让殿下与臣等安然离境!”
黎墨渊端坐于椅上,指节轻叩桌面,眉峰微蹙。
他抬眸看向面前失了镇定的臣子,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
“孤此次前来,一为赴大虞皇帝万寿节之宴,二为敲定两国互市盟约,二者皆是奉了父皇明旨。”
“如今差事一件未办,孤岂能半途而返?”
他话音陡然转沉,目光锐利如刃。
“你莫不是在劝孤违抗皇命?”
官员浑身一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砖。
“臣不敢!只是…只是臣实在摸不透大虞皇帝的心思!”
“臣已命人查探,今日大虞皇帝调了锦衣卫在上京,拿捕了不少人。”
“还有他们的禁卫军也出城了,归来时不仅人数折损近半,个个还浑身浴血!”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揣测的惶恐。
“臣斗胆猜度,他们怕是去堵截西月使臣了,只是未能得手。”
“西月与大虞素来无隙,大虞皇帝尚且如此发难,下一个目标…会不会就是北黎?”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哀求。
“殿下乃是陛下心尖肉,若您有半分闪失,臣万死难辞其咎啊!”
提及慕容凛一事,黎墨渊眸底掠过一抹冷光。
姬煜川为何动怒,为何要堵截西月使臣,他岂会不知?不过是为了八皇子罢了。
说到底,慕容凛落到这般境地,皆是咎由自取。
他收回目光,语气缓和了些许,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
“孤自有分寸,不会出事,你无需多虑,待万寿节一过,孤自会带着盟约归国。”
顿了顿,他唇边又勾起一抹淡冷的弧度。
“至于西月…他们今日的下场,不过是自作自受,活该罢了。”
官员怔怔地跪在原地,满心疑惑,他已把利害说透,太子殿下不仅毫不动容,竟似知晓内情?
难不成还有什么隐情是他没查探到的?
黎墨渊见状,抬手摆了摆,明显是赶人的姿态。
“退下吧,传孤的令,让属吏再仔细查验一遍贺礼,万不可在万寿节上出了差错。”
“时日不多了,你们都各司其职,做好准备。”
“是…臣遵旨,这就去安排!”
官员压下满心疑虑,叩首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暮色渐沉,夕阳的最后一缕金辉斜斜透过窗棂,给肃穆的文华殿镀上暖光。
姬明澈迈步进殿时,第一眼便落在了殿中,那身着素色僧袍、光头锃亮的和尚,正安静地坐在光影里。
那和尚手捻佛珠,双目轻阖,他心头当即掠过一声冷哼。
这和尚若敢在父皇跟前胡说八道,他定要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