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湿的海风拂过托诺瓦里的面庞,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疑惑。
他没有走向自己日常冥想的帐篷,而是径直朝着部落西侧被巨大发光礁石环绕的海滩走去。
那里,有着一处奇尔库特。
一个与星球之灵艾娃进行深度连接的圣地。
是礁石部落历代首领寻求指引的地方。
与森林部落依靠灵魂树不同,海洋部落的奇尔库特往往与浩瀚的生命之海相连。
……
托诺瓦里在古树隆出地面的巨大根脉前停下,单膝跪地,将手掌平贴在温润的树皮上,闭上双眼,额头轻轻抵住。
他能感觉到树皮下磅礴的生命脉动,与远处潮汐的节奏隐隐相合。
“艾娃……”
托诺瓦里心中默念,“生命之母,连接万物的网络。您的孩子托诺瓦里,在此寻求智慧的微光。”
他解开了脑后的束缚,让蕴藏着神经辫的长发自由垂下。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探向古树根部一个布满莹白发光纤毛的孔洞。
当他将自己的神经末梢与那些纤毛接触的一刹那。
嗡……
一种浩瀚无边的感知淹没了他。
托诺瓦里看到了欧马提卡亚族森林上空的惊鸟。
听到了不同于纳美人脚步声的沉重震动,嗅到了灰烬部落武器上传来的某种刺鼻的气味。
这些碎片来自远方森林中每一株草木、每一只动物的微弱反馈,经由艾娃的网络汇聚至此。
托诺瓦里集中精神,将意念聚焦于灰烬部落与外来者。
意象变得更加清晰,却也更加令人不安。
他感知到灰烬部落族人心中燃烧的贪婪与扩张欲望,这与纳威人往日虽好斗但尚有界限的风格截然不同。
“这就是……灰烬部落吗?”
下一秒,视野转换。
托诺瓦里被置身于冰冷的海水之中,透过一种超越视觉的感知,看到了图鲲帕亚卡——以及带走它的存在。
这不是他在潘多拉星球见过的任何生物。
三头未知巨兽。
不,更准确地说,是两头已经大得惊人的巨兽,以及一头……大到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庞大之物。
最大的暗红色巨兽,仅仅是静静悬浮在那里,就仿佛一座移动的山脉沉在海中。
旁边的红色与蓝色的巨兽虽然相对娇小,但每一头也足以让潘多拉最强的海洋巨兽黯然失色。
而帕亚卡,平日里在礁石部落看来已是海洋霸主的图鲲,在这三头巨兽面前,竟显得像刚破壳的幼崽般渺小无助。
“这就是……造成震动的未知?”
托诺瓦里的意识从艾娃浩瀚的网络中抽离。
他睁开眼,眼前依旧是被发光礁石温柔照亮的海滩。
但刚才看到的一切,已经在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按照灰烬部落的速度,战火蔓延到海岸线,波及依赖海洋的纳威人,只是时间问题。
而此时的海洋里……还同时出现了三头闻所未闻的巨兽。
仅仅其中最小的那头,就足以让整个礁石部落覆灭。
帕亚卡被它们带走,是为了什么?
它们在此刻出现,与陆地上的入侵者,是巧合,还是某种关联?
托诺瓦里收回手掌,他面对的,不再是争夺猎场或水源的邻居,而是来自星空、带着无法理解的力量与目的的存在。
他站直身体,望向部落的方向。
篝火的光晕在夜色中闪烁,孩子们可能已经入睡,战士们正擦拭着骨矛与弓箭,妻子罗娜尔或许还在招待室安抚那位忧心忡忡的信使。
这些传承了无数代、足以对抗最凶猛潘多拉野兽的武器与勇气,
在面对能切开灵魂树的光束,或仅是体型就如山峦般的巨兽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艾娃啊……”托诺瓦里对着寂静的海风低语,“您给了我们警示,可这前方的路……我们这些手持棍棒与石矛的孩子,该如何走下去?”
托诺瓦里对着海风的低语尚未完全消散,四周却起了变化。
一阵轻柔却反常的风拂过海脉古树,树冠上那些宽大如掌的叶片,开始簌簌飘落。
它们并没有杂乱纷飞,而是在一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打着旋,缓缓汇聚在托诺瓦里面前的沙地上。
一片,两片,十片……越来越多的叶片落下,井然有序地排列、层叠。
托诺瓦里屏住呼吸,淡青色的眼眸紧紧凝视。
叶片在沙地上逐渐拼合出一个清晰的轮廓。
不是图画,而是纳威人古老文字中的一个符号。
在字符的旁边,几片特别修长的叶片斜斜指向,最终勾勒出一个简洁的箭头,指向的方向,正是暗红巨兽出现的海域。
含义不言而喻。
找他。
“找他……”
托诺瓦里喃喃重复,目光从沙地上的叶片移向波涛微涌的海平面。
……
当托诺瓦里重新踏入招待室,欧马提卡亚族的信使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妻子罗娜尔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托诺瓦里先看向信使,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神情:
“请转告你们的首领,礁石部落不会背弃古老的盟约。援手一定会到,但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信使脸上的忧虑并未完全消散,但托诺瓦里话语中的坚定,让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他深深行了一礼:“感谢您,托诺瓦里首领。欧马提卡亚族会铭记这份情谊,并等待您的好消息。”
在罗娜尔的安排下,信使被引领着去用餐和短暂休息,随后便会带着口信踏上归途。
室内只剩下托诺瓦里和罗娜尔。
妻子走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艾娃……给出了指引?”
托诺瓦里点点头,拉着妻子在石墩上坐下,将自己在奇尔库特连接中看到的一切,以及最后叶符的启示,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罗娜尔。
从灰烬部落与手持光器、漠视生态的外来者勾结,到海洋中那三头前所未见、庞大到令灵魂震颤的巨兽,再到艾娃明确指向海中巨兽的找他二字。
罗娜尔听着,淡青色的脸上神色变幻,从震惊到忧虑,最终化为与丈夫一样的凝重决心。
“所以,陆地上的敌人来自星空,带着毁灭的武器;而海洋里……也来了来自星空的客人,强大到难以想象。”
她总结道,“艾娃让我们去找海中那位……这或许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