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内的脚步声沉重而拖沓,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是敲打在避难所内众人紧绷的神经上。阿永握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沈居安屏住呼吸,目光死死锁定在缓缓扩大的门缝上。张文瑾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终于,一个模糊的身影轮廓出现在通道的黑暗中,踉跄着向前。
是季西风!
他回来了!
然而,当他的身形完全暴露在避难所主厅幽绿的光线下时,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沉了下去。
季西风的状态极其糟糕。他浑身沾满了泥土和草屑,原本深色的便装被刮扯得破烂不堪,几处破损的地方隐隐透出暗红色的血痕。脸上带着擦伤,嘴唇干裂,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左臂,衣袖被撕裂,一道不算深但皮肉外翻的伤口横亘在小臂上,虽然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包扎过,但鲜血已经浸透了粗糙的布料,仍在缓慢地渗出。他整个人像是从一场惨烈的搏斗中挣脱出来,疲惫到了极点,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冰冷的火焰。
“西风!”沈居安惊呼一声,立刻上前搀扶。
季西风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还能站稳。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越过沈居安,投向行军床上的宋晚。看到她似乎比之前平静了一些,虽然依旧昏睡,但呼吸不再那么痛苦急促,他眼中那冰冷的火焰才似乎微弱地跳动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慰藉。
“药……”他嘶哑地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他艰难地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印着本地文字和红十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盒退烧药、抗生素、生理盐水瓶和一些简单的纱布敷料,甚至还有几包独立包装的压缩饼干和两瓶功能性饮料。“还有……一点吃的。”
沈居安接过塑料袋,感觉手里沉甸甸的,这不仅仅是药品和食物,更是季西风几乎用命换来的生机。
“你的手……”沈居安看着他依旧在渗血的胳膊,眉头紧锁。
“没事,皮外伤。”季西风打断他,语气急促,“外面情况不对。我可能被跟上了。”
这句话像一块冰,砸进了刚刚升起一丝暖意的空气里。
“怎么回事?”沈居安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季西风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喘息着快速叙述:“快到小镇边缘时,遇到了一个临时检查点。不是官方的人,穿着便装,但装备精良,盘问很细。我绕了过去,但在回来的路上,感觉一直有‘尾巴’。不是人,像是……某种小型追踪设备。我设法在山溪里绕了很久,摆脱了大部分,但不敢保证完全干净。最后一段路,遇到了两个疑似巡逻的,交了火,伤了一个,摆脱了。”
他的叙述简洁冷静,但背后的凶险不言而喻。检查点、追踪设备、交火……“影武者”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加强了地面封锁和主动搜寻的力度!他们编织的网,比预想的更加严密和危险。
季西风冒险外出,虽然带回了救命的药品,却也极有可能将致命的危险引了回来!
“必须先处理你的伤口,防止感染。”沈居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机立断。他立刻拿出刚取回的药品,准备给季西风清创缝合。
季西风没有反对,他知道保持战斗力是当前的第一要务。他看向阿永:“加强警戒。尤其注意通道和所有通风口的传感器数据,任何微小波动立刻报告。”
“是!”阿永重重点头,持枪回到了自己的岗位,眼神比之前更加锐利。
沈居安的动作很快,消毒、清创、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季西风全程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控制台屏幕上外部传感器的数据流。
包扎完毕,季西风立刻走到控制台前,对沈居安说:“启动最高级别的电子静默,非必要系统全部进入休眠。重新校准所有被动传感器的敏感度,过滤掉小型动物和自然风力的干扰信号。我们需要知道,外面到底有没有‘东西’跟来。”
“明白!”沈居安立刻执行。
避难所内刚刚因为季西风回归而稍缓的气氛,瞬间再次降至冰点,甚至比之前更加凝重。希望与绝望,生存与毁灭,此刻仅有一线之隔。
季西风拿起一瓶生理盐水和一盒退烧药,走到宋晚床边。他单膝跪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极其轻柔地托起她的后颈,试图喂她喝一点水,吃点药。
或许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或许是身体的本能需求,昏睡中的宋晚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配合地吞咽了几小口混着药粉的盐水。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似乎想睁开眼,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近乎叹息的呻吟,又沉沉睡去。
看着她咽下药水,季西风一直紧绷的心弦,才仿佛稍微松弛了一毫米。他维持着跪姿,久久没有动弹,只是用深沉而复杂的目光凝视着她憔悴的容颜,仿佛要将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
角落里,张文瑾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季西风伤痕累累却第一时间关注宋晚的模样,看着沈居安和阿永如临大敌的戒备,看着这绝境之中,因为一个人的回归而骤然改变的氛围。
她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冰冷的项圈,又看了看季西风手臂上那狰狞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情绪。是嘲弄他们的徒劳挣扎?是对这种紧密联结的陌生感?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微弱的悸动?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心脏的某个角落,似乎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不疼,却带着一种陌生的酸涩。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和高度戒备中,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控制台屏幕上,外部传感器的数据流平稳得令人心慌,没有任何异常信号。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几乎要以为季西风成功甩掉了追踪时,一直紧盯着一个独立频谱分析仪的沈居安,瞳孔骤然收缩!
“西风!”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有情况!三点钟方向,距离约八百米,检测到持续性的、极低频的、非自然声波信号!是……是生命体征探测仪的反馈波!”
生命体征探测仪!
这是一种可以通过墙壁或一定厚度掩体,探测到内部人类心跳、呼吸等微弱生命信号的先进设备!
“影武者”不仅跟来了,而且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正在用专业设备,一寸一寸地扫描着这片山壁,寻找着隐藏其下的生命痕迹!
他们就像潜藏在黑暗中的毒蛇,已经悄无声息地张开了獠牙,对准了这座看似坚固的地下堡垒。
季西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眼神锐利如刀。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归途的终点,并非安全港湾,而是早已张开的、致命的罗网。
决战的时刻,似乎被迫提前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