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天空澄澈如洗。
繁星点点，簇拥着一轮皎洁的明月。清辉月光倾泻而下，笼罩着静谧的宫阙。
程央宁微微仰头，望着那轮清冷的明月，轻声道：“今晚的月色真美。”
裴晏之目光落在被月光柔化的侧颜上，明眸中映着月华，恬淡娴静，不禁低声附和：“嗯，确实很美。”
程央宁看他：“殿下方才说什么？”
裴晏之微微敛神，将视线投向夜空：“孤说，这月色甚好。”
程央宁浅浅一笑：“只可惜月宫高悬，清辉虽美，却终究遥不可及。”
裴晏之心中微动：“想不想离明月更近一些？”
程央宁眼睛一亮：“殿下有办法？”
裴晏之缓步向她走近，步履极轻，生怕惊扰周身宁静气氛，直至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细微暖意，才停下脚步。
“闭上眼，抱紧孤。”
清冽又熟悉的气息侵占所有感官，程央宁下意识要往后退，一只大手覆在她腰侧上。
她抬头，撞上了他下颌。
裴晏之心下蓦地一软，掌心覆上她额前揉了揉。
“撞疼了没有？”
程央宁低头：“不碍事的。”
裴晏之心中稍安，执起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环在自己腰身，低声叮嘱：“……抱紧些。”
察觉她收拢了手臂，裴晏之揽进她腰肢提气纵身，裙裾与衣袂在夜风中交织翻飞，两人稳稳落在殿宇屋顶之上。
琉璃瓦在月光下流淌着温润光泽，整座皇城的轮廓在夜空下静谧铺展。
夜风拂过，添了几分清爽。
两人齐肩而坐。
程央宁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衣裙，清辉洒在脸上，眉眼间染上欣喜：“真好，离明月又近了一步。”
裴晏之侧目看她：“嗯，又近了一步。”
对他而言，眼前的少女才是他心中的明月，独一无二。
程央宁舒展眉眼：“殿下寻的这处地方真好，有沁人的晚风，有清朗的明月，若是再有一壶清酒助兴，便更完美了。”
裴晏之唇角微弯，目光落在不远处廊檐阴影下的京牧身上。
京牧会意，很快离去。
裴晏之被萦绕在心头的疑虑困扰多日，良久，才温声开口，带着试探问：“近日洛小侯爷可有来寻你？”
他语气平和，不带丝毫质问，只有纯粹的关切。
他不愿有任何外界纷扰让她烦心，若真是洛祈川仗着家世与性子在中间胡搅蛮缠，自有办法让人知难而退。
程央宁收回目光，偏头看他：“殿下为何忽然间这般问？”
裴晏之斟酌着用词，尽量委婉：“那日在侯府，孤见他似乎与你颇为熟稔。”
他其实更想问那日马车上的男子是谁，又怕让央宁觉得难堪。
程央宁心下明了。
洛祈川可真是吸引了不少火力，不过也是，谁让他行事张扬，美名在外呢。
她垂下眼睫：“小侯爷待我确实有几分情义。”
裴晏之听她坦然承认，心中醋意与不安悄然放大，忍不住追问：“那你呢？你对他是何感觉？”
他自以为早已看透洛祈川的心思，但亲耳听央宁提及，心里还是涌出滞涩感。
程央宁道：“殿下，这世间万物，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汐涨汐落，人心亦是如此。慕少艾，思君子，皆是情感流动，洛小侯爷心生慕恋，并非过错。”
裴晏之看着她。
她总是这般，处处体谅他人，心思纯净得让人心疼。
他想将人好好珍藏。
不久，屋檐阴影处传来极其轻微的窸窣声，一道黑影悄然贴近，动作轻捷如狸猫，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京牧将木托放置在裴晏之身侧不远处的瓦楞凹陷处，迅捷无声，如鬼魅般退去。
裴晏之侧身执起酒壶，斟了杯酒水递过去，温声叮嘱：“夜凉，浅酌少许便可，莫要多饮。”
程央宁接过玉杯，触手生温：“殿下怎么会有酒？”
裴晏之看着她欣喜的模样，眼中含着温润笑意：“你说过的话，孤都记在心里。”
程央宁低头轻嗅，一股清甜的梅子果香传来，试探性抿了一小口，口感醇和，酸甜适中。
很快将杯中剩余酒水一饮而尽。
“慢些喝，”裴晏之见状，轻声提醒，“这酒入口甘柔，后劲却不小，饮急了易醉。”
一杯酒下肚，她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抹绯红，如同白雪染上了胭脂，连耳根都透出粉色。
月光下，眼眸中仿佛氤氲了一层水汽，多了几分娇憨的朦胧。
裴晏之担心她不胜酒力，伸手将空杯取回，放在身旁的屋脊上。
这酒解乏虽好，但后劲绵长。
程央宁望着远方朦胧的宫阙轮廓，用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颊，感受着夜风吹过带来的丝丝凉意，喃喃道：“……我的脸好热。”
裴晏之察觉她试图用手降温的小动作上，勾起唇角：“让孤瞧瞧？”
她将脸颊捂的更紧：“不要，殿下瞧见该笑话我了。”
裴晏之瞧她孩子气的举动，失笑道：“孤怎么会笑话你？”
见她依旧捂着脸颊，裴晏之抬起手臂虚虚环在她身后，生怕一不留神跌下去。
手掌悬空，并未真正触碰。
沉吟片刻，他想起另一件事：“你兄长可曾私下与你提起过孤？”
回想起上回在侯府时，程律书生怕他多接触央宁半分。他自问品行端正，待人谦和，从未有过失礼之处，不知为何会引得程律书那般态度。
程央宁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酒后声音比平日软了几分：“阿兄私下确实与我提过殿下。”
“阿兄说，殿下是一国储君，身份尊贵，将来身边定然不会只有一人。”
“深宫苑囿，规矩森严，阿兄担心我性子散漫，会受不住拘束，希望我日后能过得简单稳妥些。”
她目光有些迷离地望着远处的灯火：“有时候觉得，想向殿下走近一步，真的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