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寒疑似陨落、沈嫣孤身赴北的消息,如同两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瑶池内部激起了滔天巨浪。然而,这还远不是全部。
就在沈嫣离开后不到一个时辰,一道更加正式、更加沉重。
以蜀山秘法加持、代表着最高警戒级别的血色传讯玉简,撕裂长空。
径直落入瑶池凌霄宝殿,呈送到了正在与各方巨头紧急磋商的月华仙子与玄玹真人面前。
玉简的内容,比叶惊云那染血的剑符更加详尽,也更加残酷。
“蜀山讣告:吾派长老玄磬,于北境裂谷之战,为护联军残部撤退,独挡魔潮核心,力竭……身陨道消。神魂……未能归宗。”
简短的文字,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重量,压得整个凌霄宝殿瞬间鸦雀无声。
玄磬真人!
那不是普通的弟子,也不是寻常的长老。
那是蜀山剑宗资历极深、专精阵法和封印之术的顶梁柱之一,是合道境巅峰的大修士,是此次北境联合探查队伍的负责人!
他的陨落,不仅仅是一位强者的逝去,更象征着北境局势已经恶化到了何等令人绝望的地步!
连这等存在都无法保全自身,那前线普通的修士,又当如何?
“玄磬师兄……”玄玹真人身体猛地一晃,原本如出鞘利剑般挺直的脊背,似乎瞬间佝偻了几分。
他死死攥着那枚血色玉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深可见骨的悲痛。
但他终究没有失态,只是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强行压回了心底,唯有微微颤抖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激荡。
殿内其他势力的代表,无论是道一圣地的玉衡子长老,天一皇朝的镇北王谢擎苍,姬家的姬玄音,王家的王烈阳。
还是瑶池的月华仙子,此刻皆是面色凝重,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玄磬真人的战死,意味着魔魂掌控的力量,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玄磬道友……一路走好。”月华仙子率先开口,声音带着沉痛的哀悼,她起身,向着蜀山方向微微躬身。
殿内众人无论平日有何龃龉,此刻皆肃然起身,致以最高的敬意。
这是对一位为人族存续而战死沙场的大修士的尊重。
王烈阳脸色变幻不定,玄磬的死对他冲击巨大,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后续影响。
他忍不住开口,语气带着试探:“玄磬道友殉道,实乃我东域巨大损失。
当务之急,是必须重新评估魔魂实力,调整策略。
另外……听闻青玄宗沈嫣丹师听闻凌师侄噩耗后,已私自离开瑶池,前往北境?
在此等危急关头,她身为‘钥匙’嫌疑未消,又身系丹盟重任,如此擅离职守,是否太过任性妄为?若落入魔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沈嫣,意图将水搅浑,同时试探蜀山和瑶池的态度。
玄玹真人猛地睁开眼,那眼底尚未散去的悲痛瞬间化为冰冷的剑意,直刺王烈阳:
“王道友!玄磬师兄刚刚战死,你现在就急着问责一个小辈吗?”
王烈阳被他目光所慑,气势一窒。
就在这时,一道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透过一面突然在殿中亮起的水镜传来:
“沈嫣,是我让她去的。”
水镜之中,映出蜀山掌教玄胤真人的身影。
他依旧是一身朴素的青袍,面容似乎比往日清瘦了些许,眼神也不再是往常的幽默风趣,而是如同深潭古井,平静得令人心慌。
唯有熟悉他的人,才能从那平静之下,感受到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仿佛火山即将喷发前的死寂。
“玄胤道兄!”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玄胤真人会亲自传讯。
玄胤真人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玄玹真人身上,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看到了玄玹眼中的悲痛,也看到了那份同源剑意的坚守。
他重新看向众人,缓缓道:“玄磬师弟……为蜀山,为东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他的道,不会白费。”
他的声音很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玄冰中凿出,带着刺骨的寒意与决心。
“至于沈嫣,”他话锋一转,“她并非任性妄为。凌霜寒魂灯虽黯,但并未彻底熄灭,其中或有我等未能洞察之玄机。
沈嫣身负星辰异力,与霜寒之间或有特殊感应。她前去,是追寻那一线渺茫生机,亦是履行其‘钥匙’之责,探查葬魔渊异动之根源。”
他顿了顿,目光如剑,扫过王烈阳等人:“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拘泥于陈规,只会坐失良机。我蜀山,支持她的决定。”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玄胤真人不仅没有责怪沈嫣,反而公开表示支持!
这几乎等同于蜀山将沈嫣的安危与行动,提升到了与北境战局同等重要的战略高度!
王烈阳脸色难看,还想再争辩。
玄胤真人却不再给他机会,直接下令道:“玄玹师弟。”
“在。”玄玹真人肃然应声。
“传令叶惊云,着他即刻卸去前线一切军务,隐匿行踪,潜入北境,暗中寻访沈嫣与凌霜寒下落。不计代价,护其周全。”
玄胤真人的命令清晰而决绝,“告诉他,这是他大师姐……最后的牵挂。”
将寻找凌霜寒与保护沈嫣并列,甚至将保护沈嫣置于寻访凌霜寒之前,玄胤真人的用意已然明了——他认可了沈嫣对凌霜寒生机的判断,并将保护“钥匙”和未来的希望,寄托在了这次行动上。
“谨遵掌教法旨!”玄玹真人毫不犹豫地领命。
他明白,这或许是玄胤师兄在承受丧弟之痛后,所能做出的最理智、也最艰难的决断。
水镜的光芒缓缓散去,玄胤真人的身影消失。但殿内凝重的气氛却并未缓解。
玄胤真人这番表态,无疑给原本就暗流汹涌的局势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支持沈嫣,意味着蜀山将更深度地卷入“钥匙”之争,甚至不惜与魔魂正面碰撞。
这也让其他势力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
月华仙子轻叹一声,开口道:“既然玄胤道兄已有决断,我瑶池自当配合。会加派人手,关注北境情报,必要时提供支援。”
玉衡子长老沉吟片刻,也缓缓点头:“道一圣地,附议。”
姬玄音与谢擎苍也相继表示会提供必要协助。
王烈阳孤立无援,只得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但眼中闪烁的光芒显示他并未放弃。
与此同时,北境某处荒芜的山脊上。
叶惊云收到了来自师门的最高指令。
当他读到玄磬师叔殉道、大师姐失踪、以及保护沈嫣的任务时,这个一向跳脱浮夸的青年,第一次沉默了。
他脸上没有了往日刻意营造的沧桑,只剩下血污与风霜刻下的真实痕迹,以及眼底那深沉的、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悲痛与愤怒。
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岩石上,坚硬的岩石瞬间化为齑粉。
“玄磬师叔……大师姐……”他低声嘶吼,声音沙哑如同泣血。
但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强行压下,只剩下狼一般的坚韧与凶狠。
他抹去嘴角因情绪激荡而溢出的一丝鲜血,对着蜀山的方向,重重一磕头。
“弟子叶惊云……领命!”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那魔气冲天的裂谷方向,毫不犹豫地转身,身形化作一道几乎融入环境的黯淡剑光,向着葬魔渊的大致方位,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他知道,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喜欢显圣的二师兄。
他是蜀山的暗剑,是大师姐生存的希望,也是那个执着奔赴北境的女子,在黑暗中唯一的守望者。
殿内的决议,叶惊云的潜入,都与那个孤身行走在通往葬魔渊荒原上的身影无关。
沈嫣凭借着星辰之力的微弱感应和剑心符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在茫茫魔域中艰难跋涉。
她不知道身后发生的惊天变故,不知道玄磬真人的陨落带来了怎样的震撼,也不知道一道属于蜀山的暗剑,正穿越血与火,向她而来。
她只知道,她必须向前。
葬魔渊的阴影,如同巨兽张开的漆黑口器,在前方等待着她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