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瓦窑堡的群山披上了厚厚的冬装,凛冽的西北风卷着雪沫,抽打在兵工厂的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响声。不知不觉间,农历新年的脚步近了。若是往年,这该是根据地最热闹、最放松的时候,乡亲们再穷也要想办法割点肉、包顿饺子,祭祖团圆,迎接新春。
然而,今年不同。战争的阴云笼罩着整个华夏大地,前线战事吃紧,鬼子的刺刀已经抵到了胸口。在这种形势下,一切都要为抗战让路。就在腊月二十八这天,师部一道紧急命令传到了瓦窑堡兵工厂:“春节战备”!
命令要求,春节期间,兵工厂必须保持三级战备状态,主要生产线不能停,要确保具备随时响应突发生产任务的能力。这意味着,这个年,军工营的绝大多数人,都得在岗位上过了。
命令传达下来,厂里难免泛起一阵小小的波澜。谁不想回家过个团圆年呢?尤其是那些家就在附近村庄的工人,眼巴巴地盼了好久。几个刚出师的小学徒,像铁蛋,私下里忍不住嘀咕:“这鬼子,连年都不让人过安生……”
林烽理解大家的心情。他召集了全营班排长以上干部开会,没有讲大道理,而是坦诚布公:“同志们,想家,想过年,这是人之常情。我林烽也想!但是,大家想想,前线正在跟鬼子拼命的战友们,他们能过年吗?他们可能正在冰天雪地里趴着,可能正在和鬼子白刃格斗!我们在这里过年,心里能踏实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我们的枪炮声,就是给前线战友最好的新年礼物!我们的机器多响一天,战友们就多一分胜利的把握!这个年,我们不过,是为了让更多的中国人,将来能过上好年!”
道理一点就透。干部们纷纷表态:“厂长,不用说了,咱们都懂!这年,就在厂里过!”
“对!咱们军工营,就得有个军工营的样子!”
统一了思想,接下来就是具体安排。林烽和苏沐辰、几位车间主任连夜制定了详细的《春节战备生产排班表》。原则是:确保各车间、各关键岗位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技术骨干在岗,生产线维持基本运转。 采取轮休制,让家近的同志能轮流回去看看,但时间很短,不得超过一天。保卫营则全员在岗,加强警戒。
排班表公布后,没有人争抢休假名额,反而都争着要值年三十和年初一的班。最后不得不由各车间主任“强制”安排,让一些年纪大、家远的老师傅先回去看看。
“年要在厂里过,但年味儿不能少!”林烽给后勤部门下了死命令,“想办法,让同志们吃上一顿像样的年夜饭!饺子,必须管够!猪肉,想办法去搞!”
后勤部门的工作人员犯了难,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物资极其匮乏。但厂长发了话,再难也得办!他们发动各种关系,终于从几十里外的一个集镇上,用宝贵的经费换回了几头肥猪和几袋白面。炊事班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大年三十这天,瓦窑堡兵工厂呈现出一幅独特的景象。车间里,机器依然在轰鸣,但比平日少了一些喧嚣,多了一份沉静的力量。当班的工人们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地操作着设备。他们知道,自己坚守的,不仅仅是一台台机床,更是抗战的希望。
林烽带着厂部领导,深入到每一个车间,给坚守岗位的工人们拜年,送去慰问和感谢。
在锻造车间,通红的炉火映照着工人们挂满汗珠的脸庞,比任何灯笼都显得喜庆。林烽大声说:“同志们辛苦了!你们这炉火,旺!预示着咱来年抗战的形势,也一定红红火火!”
在弹药车间,李大山正带着人检查刚下线的一批子弹。林烽拿起一颗黄澄澄的子弹,笑道:“老李,你这可是在给鬼子准备‘压岁钱’啊!还是送他们回老家的那种!”
众人哄堂大笑,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最热闹的要属炊事班和临时充当食堂的大仓库了。下了班的工人和能抽开身的保卫营战士全都过来帮忙,和面的和面,剁馅的剁馅,包饺子的包饺子。虽然手法各异,饺子形状千奇百怪,有的像元宝,有的像耗子,但欢声笑语却充满了整个空间。小豆子、铁蛋这些年轻人更是嬉笑打闹,比赛谁包得快。
傍晚,当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每人还有一大碗油汪汪的红烧肉时,所有的疲惫和思乡之情似乎都被冲淡了。大家围坐在一起,以水代酒,互相祝福。
“祝前线打胜仗!”
“祝咱们兵工厂越办越好!”
“祝早日把鬼子赶出中国!”
简单的祝愿,却饱含着最真挚的情感。林烽端起一碗饺子汤,动情地说:“同志们!这个年,我们虽然没能和家人团聚,但我们军工营八百人,就是一家人!我们坚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让千千万万个家庭,能够团圆!这顿年夜饭,意义非凡!我敬大家!”
“干!”众人齐声响应,气氛热烈。
夜深了,部分工人回到简陋但温暖的宿舍休息,岗位上换上了另一批精神抖擞的同志。厂区里,机器的轰鸣声与远处村庄隐约传来的零星鞭炮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特殊年代的特殊守岁曲。
这个春节,瓦窑堡兵工厂没有张灯结彩,没有鞭炮齐鸣,但有一种比年味更浓厚的东西在流淌——那是责任,是担当,是薪火相传的抗战决心。军工营的战士们,用这种独特的方式,在生产岗位上,度过了一个紧张、温暖而又充满力量的战备新年。他们知道,自己生产的每一件武器,都将化作射向敌人的子弹,而这,就是他们献给这个国家最沉重也最珍贵的新年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