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那夜在庆功宴尾声的轻声警示,如同一声精准的预言,很快便在洛阳城化为了残酷的现实。
赵万金在商业上接连受挫,损失惨重,其倚仗的长孙无忌一系在朝中也因越王的战绩而暂时收敛锋芒,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与暴怒。
狗急跳墙之下,他动用了最后、也是最阴毒的一招——发动一场针对民生的粮食战争,企图从根本上摧毁越王在洛阳的威信与统治基础。
他的行动迅捷而狠辣。
首先,他利用其皇商身份和多年来用金钱美色编织的巨大关系网,暗中勾结了洛阳周边荥阳、河内、弘农等数个郡县的实权官吏。
这些官员或受其胁迫,或与其同流合污,纷纷利用职权,以“充实地方常平仓以备灾年”、“为边军筹措粮饷”等冠冕堂皇的理由,开始大规模、超常规地征收和采购粮食。
官仓、民间粮店乃至农户家中稍有存粮,都被他们以略高于市价或直接强征的方式搜刮而去,秘密囤积于赵万金早已准备好的、位于各县偏僻处的私人仓库中。
与此同时,一群身份不明、看似普通的市井之徒开始活跃在洛阳及周边城镇的酒肆、茶楼、集市等人流密集之处。他们交头接耳,散布着令人心惊的谣言:
“听说了吗?越王殿下在洛阳搞的那些新花样,花钱如流水,国库空虚了!马上就要加征‘新政税’,第一刀就砍在粮税上!以后这粮食,怕是吃不起喽!”
“可不是!我还听说西北打仗了!突厥人打过来了!朝廷要紧急征调洛阳所有的存粮充作军粮!再过几天,城里就没米下锅了!”
“哎呀!那可怎么办?赶紧多买点粮食存起来啊!不然到时候饿死都没人管!”
“越王殿下只顾着自己建功立业,哪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啊!”
谣言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加上市面上流通的粮食肉眼可见地减少,价格开始不正常地缓慢攀升,一种恐慌的情绪在百姓中不可抑制地滋生起来。起初是少数人试探性地多买些米面,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抢购的行列。
囤积居奇的小粮贩开始出现,价格被迅速炒高。不到十天,洛阳米价竟翻了一倍还多!许多平民家庭已无力购买每日所需,怨声载道。
而就在这时,赵万金暗中操控的几个大粮商,趁机以“不忍见百姓受苦”的名义,开仓放粮,却将价格定得极高,且每人限购少量,进一步制造了稀缺恐慌和混乱。排队抢粮的人群挤满了街道,争吵、踩踏事件时有发生。
更有人暗中煽动,将矛头直指越王李贞:
“都是越王来了以后才变成这样的!”
“他搞什么榷场,与民争利,惹怒了老天爷!”
“我们要吃饭!越王滚出洛阳!”
一些被煽动起来的民众,开始聚集在钦差府邸和洛阳府衙门外,高声叫嚷,投掷石块,情绪激动,几近失控。局面眼看就要从经济危机演变为政治风暴和民变!
钦差府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书房内,李贞面沉如水,听着周明远和几名心腹管事紧急禀报城中的乱象。
“殿下!城内米价飞涨,人心惶惶,已有暴民围堵府衙和王府!周边郡县粮源断绝,我们的采购人员空手而归,都言官府管控,无粮可卖!这分明是赵万金勾结贪官,囤积居奇,煽风点火!”周明远声音急促,额头见汗。
一名管事补充道:“我们的几家粮行已被抢购一空,库存见底。若再无粮补给,恐……恐生大乱啊!”
李贞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府门外隐约传来的喧嚣声,眼中寒光凛冽。赵万金这一手,极其毒辣,直接攻击民生根本,企图用饥饿和混乱来推翻他的一切努力。
“慌什么!”李贞的声音冷静而充满威严,瞬间压下了屋内的恐慌情绪,“赵万金想用粮食勒死本王,本王就让他看看,什么是民心所向,什么是未雨绸缪!”
他迅速转身,一连串命令清晰果断地发出:
“第一,周明远,你立刻以王府和洛阳府联合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宣布即日起,开放洛阳所有官仓——常平仓、义仓、乃至军粮备用仓!
每日定点、定量、按平日平价出售粮食!每人每日限购三升,凭户籍牌购买,严防囤积!告诉百姓,官府存粮充足,足以应对任何灾荒,令其不必恐慌,更不必抢购!若有奸商敢趁机抬价,一经查实,立斩不赦!”
“第二,”他目光看向一旁侍立的柳如云,“如云,立刻动用你在江南的一切旧关系!无论是尚未被赵万金完全控制的官员,还是素有往来的商贾,甚至是你早年布下的暗线!
不惜代价,立刻采购粮食!走长江水道,入运河,以最快速度运抵洛阳!告诉他们,此乃越王救命之粮,事成之后,本王必有厚报,既往不咎者,亦可戴罪立功!”
“第三,”他看向一旁好奇打量着书房陈设的阿史德明珠,“明珠姑娘,可否借贵商队之力?西域胡饼、馕饼、肉干、乳酪等物,易于储存运输,可解燃眉之急。
请姑娘立刻传讯,尽可能多地采购此类食物,火速运来洛阳,本王愿以市价三倍收购!”
柳如云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躬身:“妾身遵命!江南旧部中,仍有念及旧情或苦赵久矣者,妾身这便去信,陈明利害,晓以大义,必为殿下筹得粮食!”她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转身便走向侧案,提笔疾书。
明珠则拍手笑道:“好玩!好玩!帮越王殿下打架,比做生意还有意思!殿下放心,我这就让驼队掉头,再去拉粮食!顺便传讯给我爹爹,让他也从安国调粮过来!胡饼管够!”她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招呼她的随从。
周明远也领命而去,迅速安排张贴告示、开仓放粮事宜。
命令被迅速执行。
当日午后,洛阳城内各处官仓同时打开,官府差役维持秩序,平价售粮的消息如同春风般吹散了恐慌。
起初百姓还将信将疑,但当看到真真切切、堆积如山的官粮,以及那稳定得令人心安的价格时,情绪迅速平复下来。
排队购粮的队伍虽然漫长,却秩序井然,抱怨声变成了对官府的称赞声。
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顿时傻眼,手中的高价粮瞬间成了烫手山芋。
数日后,柳如云筹集的江南粮食,通过漕帮秘密安排的快船,陆续抵达洛阳码头,迅速补充了官仓的消耗。
紧接着,明珠的西域商队也再次抵达,带来了大批耐储存的胡饼、肉干和乳酪,这些充满异域风味的食物不仅解决了粮食问题,更成了一种新奇之物,进一步安定了民心。
一场滔天的粮荒,在李贞沉着果断的多管齐下之中,竟在短短十数日内便被迅速平息。
市面恢复稳定,谣言不攻自破。
百姓们感念越王殿下恩德,“越王青天”的名声更加响亮。
而此刻,在赵氏豪宅那阴森奢华的书房内,气氛却如同冰窖。
赵万金听着心腹管事战战兢兢的禀报,脸色铁青,浑身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抖。
他花费巨资、动用无数关系营造的致命杀局,竟然就这样被李贞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不仅没能扳倒对方,反而让对方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废物!一群废物!”赵万金猛地一脚踹翻面前昂贵的紫檀木茶几,上面的玉器珍玩摔得粉碎。他面目扭曲狰狞,双眼布满血丝,如同困兽般在屋内来回踱步。
“江南那帮蠢货!收了老子的钱,连点粮食都看不住!”
“还有那些贪官!墙头草!见风使舵!”
“李贞!柳如云!那个该死的胡女!!”他咬牙切齿地嘶吼着每一个名字。
突然,他停下脚步,猛地转向那名吓得瑟瑟发抖的管事,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嗜血的光芒:“商业上赢不了……谣言也没用……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一个比一个阴冷,一个比一个怨毒。
“既然正常的手段弄不死他们,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通知‘七杀门’最后那批藏在暗处的死士,该他们出手了。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我……”
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
“火烧洛阳官仓!所有的官仓!特别是含嘉仓!我要让李贞的粮食化为灰烬!我要让他背上失职大罪,永世不得翻身!我要让洛阳再次陷入饥荒和混乱!快去!”
那管事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赵万金独自站在一片狼藉的房中,胸口剧烈起伏,脸上露出一种病态的、残忍的快意。